接着,詈骂声忽然停住,代之以一个听着沉缓、却仿佛有巨大压迫感的声音。
“你,为何不着我大蕃衣?”
嗢末本能地抬头,想看清问话之人,但他这个动作,立刻又挨了问话者的仆从狠狠一鞭子。
“凉州,哦,不仅是凉州,而是整个河西,现在都是天神赞普的治下。你们这些旧时的唐人,必须明白,在大蕃的土地上,必须用大蕃历,遵大蕃律,着大蕃衣,听、说、读、写大蕃文字。违者……”
马上的吐蕃贵人说到此处,习惯性地抚摸了一下左前臂。那里有一块三寸大的氆氇氆氇,羊毛和牦牛毛混纺的织物,缝制着一块瑟瑟珠拼镶的勋章。这是吐蕃王朝最高等级臣僚的象征,而它的主人的这个动作,传达给随从们的讯息,几乎已经为地上的汉人嗢末判了死刑。
“大论!”
正在此时,一阵女音清脆的呼唤响起。
裘衣锦袍、带着侍从步行而来的女子,疾走几步,停在汉人嗢末的身边。
她仰起头,一双和吐蕃人略有不同的蓝的眼睛,原本蓝褐色的同仁,得了明亮阳光的照射,变成了浅一些的、也更为纯净些的蔚蓝色。
她谦逊地向仍端坐于马上的同胞贵人道:“大论,这个唐人,刚从陇山东面来到凉州。不知者不为罪,过得几日,他自会知晓,不着大蕃衣,要受的惩罚。”
吐蕃大论,相当于赞普的宰相。
大论尚结赞,听了女子的话,扬眉一笑:“丹布珠殿下果然对凉州城用了心,听起来竟对城中每个嗢末都认识。”
阿眉望着这位如今父亲最为仰仗的大臣,口吻越发柔和淡然:“鲲鹏巡疆,何必费神多瞧地上的蝼蚁。大论是父王委以重任的东道巡边使,我正等着聆听大论带来的父王的教诲与指令。天气又这般寒冷,大论快去我的府衙中,烤烤火吧。”
尚结赞瞧了一眼委顿在地、抖成筛子般的汉人嗢末,到底自高身份,决定不予行刑。
“殿下,老臣我听你的。凉州冲现下是你在统管,冲内的奴隶该怎样处置,确实应由你说了算。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优秀的猎手从来不对狐狸心软。你对唐人,也莫太心软。”
阿眉微微欠身应礼,继而面无表情地揣了唐人嗢末一脚:“回去把我大蕃袍子,穿上!”
尚结赞等人随着阿眉,进入凉州冲的府衙中。
冲眼一瞧正堂陈设,尚结赞的眉头又拧了拧,不过很快解开了。
“殿下到底在长安住了多年,俨然已是大半个中原人。本论一到你这厅堂之中,恍然就如武周年间出使长安、住进四方客馆时的观感。”
阿眉面色仍是平静无澜,浅笑道:“哦,武周年间,我阿母都未曾出生呢,大论就已是我大蕃赞普倚重的使臣。既如此,大论应也看到,彼时的唐境之内,尤其长安洛阳那般的京都,从天子到臣民,都甚好胡风,街市中唐人着胡衣,屋舍内唐人用胡具,比比皆是。饶是如此,也未见胡人就真的在两京,翻出几许浪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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