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宪虽恭敬,却也不故作欲言又止的矫造样儿,而是向韦贤妃直言道“妾蒲柳之姿,幸得普王殿下青眼,说来也是含凉殿中秋宴上,延光公主所牵出的因诗结缘。妾今日领得这般好的御赐口脂,亦想到,天寒地冻的,是否也要为延光公主送去一份。”
她此言甫出,一旁的太子妃萧氏面色陡地一僵。
明宪浑无怯懦,反倒转向萧妃,坦然道“太子妃恕罪,妾并无他意。今日是上元佳节,明月圆缺,恰如人间之起伏,延光公主身在深宫,想必也是望着有宗亲前往探望。妾乃普王的孺人,除了确有报恩之心外,斗胆觉得,身份也还妥当。”
韦贤妃性子柔淑,但心性何其明敏,她自然听得出这小小孺人的言下之意。
萧氏和宋氏,虽一个是太子妃,一个只是亲王孺人,但按照伦常来讲,都算是韦贤妃的儿媳。韦贤妃倒觉得,不论太子与普王之间关系如何微妙,今日准了宋孺人去给延光公主送口脂,顺便帮不便出面的萧氏带去一份女儿对母亲的挂念,还真说不出错处去。
延光只是被幽禁北边的偏殿里,封号还在,重大的日子,不好真的像个弃妇般被怠慢了。韦贤妃一路陪着当今天子从太子之位登临大统,于这后宫礼仪的细微末节也不愿含糊,生怕落了把柄给人。
计较既定,韦贤妃温言向太子妃萧氏道“毕竟是你母亲,有宋孺人这般心仁又知礼的弟妇替你去看看,也好。”
萧氏内心正疑窦丛生,无奈韦贤妃如此安排,自己一个太子妃还有甚可多嘴之处。她只得向宋明宪淡淡道“有劳孺人了。”
外命妇院在宣政殿的南面,离大明宫西北角的凌霄门有三四里路。韦贤妃当下命内侍备了肩舆,抬着宋孺人匆匆北去。
幽禁延光的偏殿,紧贴着凌霄门宫墙下,但瞧着还是个整洁利落的宫院,门口也有禁军甲士值守。
甲士见明宪一身翟衣,云鬓两边各有五根金钗,身前引路的还是韦贤妃的内侍,自是不敢怠慢,忙为他们放了门禁。
有些出乎明宪意料的是,遭逢大坎、困如囚鸟的延光公主,今日竟也是盛装打扮,端坐于正厅案几之后,仍是一副凌厉的气派。
看出宋明宪眼中的诧异,延光冷冷道“常言道,虎死骨立,我大唐的公主,岂是你这等乡野小娘子能来看笑话的?”
宋明宪回过神来,向延光请了晚辈之礼,不卑不亢道“妾自命妇院来,为公主送口脂。”
说罢,将装着口脂的锦盒递与公主的侍婢。
延光悻悻地打开盒子,面色却是遽然一变,倏地抬起双眼,盯着明宪。
大唐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