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妃冷冷一笑:“李晟的手段和心机,都教人乍舌,可惜此次却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此前明明挽社稷于将倾的朔方军,一夕反唐,朝野都道是我李家苛待所致,且与神策军脱不了干系。现下若还要以神策军去攻伐,一来,挟有前怨的兵卒士气恐怕胜于哀兵、更不好打。二来,以天子亲军如此对藩镇军将苦苦相逼,教河东那些刚刚归顺的成德军、魏博军如何作想?三来,李晟已夺长安之功,浑瑊若再领不到这个机会,圣上御阶之下这两员红得旗鼓相当的老将,岂非更生罅隙?”
萧妃如此分析一番,李诵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他自被封太子之际,就带领全家住进了大明宫少阳院。这是玄宗朝以来的规矩,禁止东宫储君在宫外另行开府居住、仿中央三省六部建制而学习治国之术。李诵与萧妃,在少阳院困了三四年,直至去岁在兵变中出逃奉天,天沛流离了大半年,固然吃进苦头,却也获得了见识沙场对垒与宦场风云的机会。
李诵对自己的正妻萧妃,并无几分男女之情,但向来是知道这位同样出身宗室的郡主,眼界见识,不输于王叔文那样的谋臣幕僚。
只听萧妃又道:“太子,以臣妾观之,圣上登基后,亲近吐蕃,朝臣都道因陕州之辱中圣上与回纥结怨。臣妾倒觉得,圣上一再定立唐蕃会盟,也实属无奈之举。河东、淮西接二连三地叛乱,南诏又归顺了吐蕃,若不把西边这头雪山猛虎稳住了,又要削藩又要防秋,左支右绌,教圣上如何应付?眼下总算内乱初定,李晟本就有大历年间重创吐蕃之举,此番又杀了吐蕃大将,圣上令他出镇凤翔,甚至跑得再西一些,驻防到泾原也未可知。李晟这一年来声名大振。行军打仗之事,匹夫武卒本来就有赖将帅之威,朝廷令他去镇边,原也是很说得过去。只怕李公泌细细想去,也不会再反对。”
李诵也笑道:“你真是料事如神,就仿如与我同在紫宸殿一般。不错,李公本来还劝圣上,莫因这番变动,伤了李晟这样勋臣的心意,但圣上以防御外患兹事体大论之,又言及凤翔镇的紧要地位,还说到那李楚琳虽见朱泚大势已去、又归顺了朝廷,到底已做过贰臣,万一又摇身一变投靠了吐蕃,大唐岂非又腹背受敌。因而李公泌也无后话了。”
继而又叹一声道:“不过今日,李公刚到紫宸殿,就目睹那李冶李炼师被圣上下令处死,想救而不得,瞧着也有些惘然无奈,奏对起来,确实少了往日面对圣上问难往复时的那番从容。”
萧妃面色一沉,不禁脱口而出:“李公已是年迈之人,确实心意仁慈。”
李诵大惊:“休得胡说!”
萧妃才猛悟自己失言。这岂不是说圣上
李诵见妻子惶然如惊雁,又略有自责,压低了声音道:“你我居此不易,你也知我不是有意怪你。”
萧妃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仍是歉然不语。
李诵有意岔开话题,想到一事,缓缓道:“对了,我那救过淳儿一命的襟弟,皇甫中丞,又升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