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山便是被悬赏招募来的乡勇斥候中的一员,他满脸风霜老态,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多大的年纪,但是每每看到一些衣不遮体的村妇,心内邪火仍然涌动不止,自觉有心有力,可知实际年龄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老迈。
乡野伧卒,自然没有什么仪态可言,冯山其人面目望似晋人,但偏偏又生得枯黄须发。老实说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晋人还是胡人,他从懂事开始便居住在军中劳役营地中,待到力气稍具便要靠劳力养活自己,也曾负甲上阵,也曾苦役劳用。
似他这种说不清身世的杂种,在关中之地实在不乏,也是最凄惨的一群人,胡人不将他们视作同类,晋人也不亲昵他们。
虽然身世可称悲怆,但冯山也并没有闲情为此伤感,幼来耳闻目睹所见一切都告诉他,只要一身勇力不乏,便能活得下去。
像是此前他所追从的大王一夜之间不见踪迹,冯山也并未因此彷徨,伙同几名同伴很快便受一户坞壁招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乡勇头目。只要能得一口吃食,他才不管自己效力何人。
寒日朔风呜咽不止,冯山他们想要靠近禁沟戍城,只能在黎明前夕最黑暗这段时间。浑身裹满麻毡,麻毡外又涂抹上一层泥浆掩盖体味,如此才能避免被戍城内的凶犬察觉到。
趴在冷硬的地面上一路匍匐而进,有时候甚至要这样爬行数里之远,到了适合隐蔽的方位就手中木锄挖开一个坑洞,人钻进去后便伏倒不动。等到了白天,身上的泥浆也已经结成一层厚厚的冰霜,望去与平地无疑,这便算是完成了潜伏。
之后的整个白天,他们都要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阴窥戍城内一切的动向。一旦当中有了什么骚动而被察觉,即刻就是身死当场。
如此要命的任务,不是寻常人能够担任。所以大凡能够做到的人,在坞壁中便是最被重视的人才。冯山就是靠着这样坚韧的斥候本领,辗转换了数个坞壁,他所追随的那些郎主,有的被乡斗殴死,有的落荒而逃,反倒是他靠着这些本领多受礼待,过得有滋有味。
这一日潜伏,冯山发现戍城中明显有增兵迹象,而且城头上架设的那些军械明显也变得更加强力。
这一天实在是难熬的一天,因为戍城里加强了周遭的巡弋警戒,甚至有一游骑直接踏在冯山藏匿所在分毫之外行过,饶是冯山不乏凶险经历,也是吞咬了满口的泥块才好险没有惊呼出声。
因为紧张流汗,体力和体温都飞快流逝,一直到了晚间,冯山所趴卧这方寸之地都被汗水浸透成为泥泞,整个人卧在泥地里几近昏厥。
待到周遭光线彻底消退,没有了被眼观发现的危险后,冯山才小心翼翼掏出绑在腋下的干饼如老牛反刍一般细细咀嚼吞咽,四肢躯干俱都有节奏的伸缩着,如此过了好一会儿身体才又渐渐恢复知觉并气力。
做这些的同时,冯山还在眼望着戍城城头动向,同时眉目之间也都难掩兴奋之色。他多次潜近窥望,对于那城中王师有关各种也都所知甚多,那些士卒们诸多待遇无论是械用还是给养,俱都优厚得超出他的想象。
“若能得入其中,也算是不辜负一身勇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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