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肃便是早先黄权面见白面短须的年轻人,一待行入帐内,便撩起袍带跪在了地上,膝行上前,口中则呼道:“子婿奴儿叩见丈人,察知丈人近来多愁容,斗胆告乞一二欢颜。”
坐在席中的黄权原本还是愁眉微缩,待见秦肃此态,已经忍不住笑逐颜开,这奴儿卑态总是能这样予人欢乐。什么丈人婿子,不过是黄权出镇此地时召见境中各家,这秦肃携妇来见,那妇人不乏美态,被黄权扣留享用,过后还了一个女婢托言是自家的女郎,没想到这奴儿就甘然领受,自此便强攀上来。
“子重起身吧,到近前来坐。”
这秦肃在黄权眼中不过一个卑劣笑话,自然待之也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反而往往因为谄媚过甚而让黄权颇感厌恶。
不过这小子倒是帮了黄权不少,原本黄权初镇此地时,是打算剿灭境中各家以除后患,不过多亏这秦肃进言,厘清各家矛盾旧怨,分别瓦解,让各家俱纳质子于内,受制于他。
之所以要留下境内各家,黄权也有自己的苦衷,他孤师悬外,又无可靠的后路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给养,如果只是寇掠过境,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自然是要掳掠为食。可是当时还不知自己要在合肥驻守多久,自然要有一个长远的计划,可以持续获取给养。
黄权部众悍卒不少,但若讲到劝耕课农,真的是一个这方面的人才都挑选不出来。尽管将左近民众都掳掠驱赶至镇,但也始终没有经营起成规模的屯垦,所以过往日子里,都是依靠敲诈勒索境内各家,才维持住军队的补给。
从这方面而言,这个秦肃真是帮助他良多,如果不是此子诸多献计,黄权也很难维持至今。但即便是如此,黄权对这小子仍然喜欢不起来,除了此子卑态过甚让他反感之外,更因为他从此子身上看到一丝程遐等晋贼的影子,阴进谗幸之徒,为向上爬不择手段。
不过也正因此,黄权才没有除掉秦肃,每每他看到此子如此卑劣姿态,便能想到程贼等人在主上面前也是如此没有廉耻的逢迎,心里自会有一种别样的欢乐。
虽然黄权已经开口让秦肃起身,然而他还是一路膝行爬到了近前,才如守户之犬一般小心翼翼坐在了席位上,头脸不乏尘埃,他却不以为意,只是满脸敬重姿态望着黄权,说道:“南贼将至,子婿只恨弱无胜甲之力,不能亲往持刃迎敌以为丈人分忧。但丈人若有所用,子婿必破胆沥血,不负丈人恩厚!”
“子重有此壮烈之心,又何必过谦。稍后我便遣一部驰援施口,届时子重大可被甲随军前往。”
黄权微笑说道,待见秦肃闻此之后脸色已是陡然一变,原本傅粉白面更显苍白,已是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奴儿不是勇烈之才,我又怎会不知,不过能为此语,也是志气可嘉。南贼虽众,我部自有骁勇之才破之!”
“丈人勇冠南北,名驰当时,南贼此来,不过取败求辱而已。”
秦肃听到这话后才松一口气,只是笑容多少有些勉强,不敢再说这个话题,转而又言道:“区区南贼,丈人自不必以此为患。只是乡中少有如丈人一般壮节之辈,难免会有群情不安,子婿近来也是寝食不安,只恐肘腋生患啊……”
“子重这么说,莫非是又要劝我助你扫灭乡怨人家?”
黄权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秦肃如此阿事自己,原因是什么黄权当然清楚。这秦家早年也是望宗,只是受害于乡人构陷,家业崩坏部曲离散,因而这秦肃多有在自己面前谗言进献,想要借他兵势报仇。但此子在黄权眼中不过一弄儿而已,又怎么会受其驱使。
“乡奸旧怨,破家之仇,奴下自然深记不敢忘怀。然则如今强敌压境,子婿怎敢因私怨而害丈人大事。眼下正宜深结乡邻,共破来犯之敌,若是乡中交攻互害,反而正合南贼心意。”
秦肃连忙正色说道。
黄权闻言后只是冷笑一声,却并未表态。这些当地乡宗可不可信,他自心知,共破来敌?只是一句笑话而已,眼下境中各家只怕已经有人急不可耐要去勾结南贼了!不过这秦肃有一句话没有说错,眼下攻击那些乡中宗贼,自乱阵脚,的确有害无益。
“你如果没有别的事,就退下吧。”
秦肃在黄权眼中,自然也不是什么可信之人,之所以召见,不过乐呵一下而已。眼见这小子不能提出什么有见地的策略,他也失了耐心。
“子婿确有深思之语要道于丈人,南贼虽不足惧,但也确是一股锐师。若前阵小挫,难免会令乡情更加动荡。如今乡中各家,多各据宅土而守,若是慑于南贼初锐,未必没有暗叛邪念,或要害于丈人大事。”
黄权本来已经没了谈兴,但听到这里,不免又皱起眉头,这正是他忧虑所在。略作沉吟后便问道:“那么子重可有良策助我?”
秦肃闻言后精神便是一振,正色道:“丰城所近虽多附者,但多是乌合之众,其实难作管束。一旦强敌临近,难免摧枯折腐,一触即溃,非但不能为用,反倒败坏兵势。不如驱之合肥残城,严加束令,不使贼有征用机会。合肥虽是破邑,终究海内名城,若不攻破,贼心难安。届时丈人可将雄师两分,一者镇乱于内,一者游击于外,内外呼应,贼势必难久持!”
黄权闻言后,眉头已是深深皱起,一时难以判断秦肃这计策是好是坏。他孤师远来,部众本就不多,不过嫡系两千余人,沿途虽有增补,但真正的精锐也不过三千余众,俱置于近畔拱卫,这是他不容有失的立身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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