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曼之忿忿道:“依我来看,就该把这些罔顾民生、囤货待沽的奸商统统杀掉!早先叛军大索江东,丝缕不费也能搜刮出钱粮来!”
眼见这深感民困、嫉恶如仇的家伙连弑父的念头都滋生出来,沈哲子便开口道:“你们争论这些又有什么用?为商者趋高避低那是天性,篱门处米价不过六七百钱,到了大桁附近已经超过千钱。人有所需,人同所欲,若真要到动兵那一步,沿着大桁往外杀,杀个干干净净,没有生口,自然也就不需米粮了。”
听到这话,两人都讪讪住口,不再争论。
类似庾曼之这种忧虑,沈哲子不是没有,如今都中物价虽然乱,但其实也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到如今平叛结束已经过去了半年有余,江东各地物货其实已经往此调集来,包括京畿本地人家,其实都囤积了大量的物资。
眼下这种物资短缺的现象,其实只是人为造成。庾怿在上游,商盟和隐爵在下游,包括沈哲子在营救韩晃的时候与各地人家的沟通,一起联合起来在年关前后对建康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封锁。
之所以要这么做,当然牟利是一个方面。作为前次叛乱的主战场,宣城以及大江沿岸姑孰、芜湖等地所遭到的破坏,比建康有过之而无不及。庾怿本身又不是强势空降那里,想要快速打开局面,所需要的钱粮也是海量的。
沈家、包括庾条自己,就算有积累,但也不能没底线的去援助。况且这个坑实在太大,凭一家一户之力想要填平,哪怕是沈家也要大伤元气。且不说如今的豫州还不是沈哲子直接掌管,就算是沈哲子去了,也不能这么玩。
发国难财虽然不道德,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相当好的机会。假使庾怿不能快速打开局面,将摊子铺开,那么留下的隐患绝对不是那一点道德上的满足感能够弥补的。
当然,营造出这样一个局面,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牟利。通过操控物价压榨民财的同时,也是在拓展建康这个市场的深度和潜力。
人或者说普通的民众,在遭受劫难后,应激的反应是竭尽所能的囤积,龟缩起来,避免与外界进行交流,从而规避风险。这样一来,建康城无论有多少的人,都会一家一户的孤立起来,变得死气沉沉。没有个两三年的休养生息,不可能再活跃起来。
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那些有资本有实力的人家,就会通过这种手段来吞没别人,壮大自己。
沈哲子通过操控物价,针对的不只是小民之家,还有那些趁机在当中做二道贩子、上下渔利的士人门户。他一直在等一个临界点,等到那些人家囤积到一定程度,周边已经蓄积良久的物资洪流就会即刻冲入建康,极短时间内将物价打压下来。
当然这样会造成大量的小民人家破产,但他们并不是走投无路,都南那些难民营一直在敞开了接纳受灾民众。通过这样的手段,还可以直接控制更多的人口。
士族生存的经济基础是人口和土地,只要这种社会资源的分配方式不改变,无论杀得再干净,后续崛起的都是一样货色。有了营建新都这一个前提,无论搜刮出多少人口,沈哲子都敢接纳。混乱只是一时,只要将这些人塞进工作岗位里,社会就不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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