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郭诵,年龄与眼前这个年轻人邢岳差不多,都是风华正茂年纪。不知不觉,十余年已经过去,蹉跎日久,鬓发染霜,早已锐气内敛,却没想到仍有人对自己这昔年旧事铭记至今,一时间可谓感慨良多。
那年轻人对郭诵的崇敬可谓真诚,乃至于面对其人时动作都有几分拘谨,他将佩刀解下丢给身后人,然后上前探手要抓住郭默坐骑缰绳:“能为郭侯执缰,是我毕生荣幸。”
眼见年轻人如此热情,郭诵不免有些尴尬,继而便转头望向沈哲子。
沈哲子虽然被彻底无视,倒也并不气恼,他在江东几乎已经成了全民偶像,像郭诵这种旧功彪炳的勇武之将,在江北有着几个崇拜者那也再正常不过了。
略一走神,胯下坐骑已经被扯出丈余远,郭诵连忙翻身下马,对那年轻人说道:“多谢郎君盛意,不过今次我是随驸马沈侯至此,礼不越主从。请郎君暂且留步,我来为你引见驸马。”
年轻人听到这话,原本喜笑颜开的脸上便略有阴郁,看那模样,不只对沈哲子毫不上心,似乎还隐有敌意。不过郭诵既然开口了,他便也勉为其难转过身来,遥遥对沈哲子拱拱手,神态语调较之面对郭诵时更不相同:“北地寒家,少闻江东俊迈。乡人们早集于此等候多时,请沈驸马入营吧。”
如此态度悬殊的差别,可谓无礼,旁边的郭诵已经隐有尴尬,而沈哲子旁边的杜赫更是不满,扬眉道:“你若不说,我道是营中无人。驸马亲自过江来见,可谓诚意十足,如此礼慢,可有地主姿态!”
那年轻人邢岳听到杜赫的呵斥,眉梢也是飞挑,冷笑道:“你就是杜道晖吧?不要以为清剿一二蟊贼,就可以小觑涂中无人!至于你家这位驸马,他过不过江来,涂中都是如此,也没人要请他过来!进或不进,那也由得你们!”
郭诵原本对这年轻人有几分好感,可是在听到这话后,脸色也是陡然一沉,后退一步行至沈哲子近畔,凝声道:“驸马其人如何,不由小儿臧否。你退回吧,究竟见还是不见,回去请示过长者,再来认真作答!”
那年轻人见状,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郭诵,良久之后才嘿然一叹:“错眼识人,说的就是我啊!缘浅未必不幸,今日才知郭侯何人!昔日虎慑中原之勇将,原来也只是一个阿谀曲从之辈,不能坚守于北地争雄,却要南向媚事权门,不知郭侯可有面目再自视故己!”
沈哲子看到这年轻人脸色惨淡阴郁,颇有一种偶像幻灭的悲愤,忍不住微微一笑,这却将那个邢岳视线吸引过来,满脸厌弃之色说道:“你这貉子又有什么可值得得意!你们这些吴人,自己弄事于江东就罢了,却将猛将收罗豢养,原本一个驰骋纵横的英雄,如今已是消磨成庭门走狗,夺人志气,实在可恨!”
听到这里,沈哲子才隐隐有些明白,这个年轻人为何对自己抱有敌意,原来问题还是出在郭诵身上。看来这个邢岳对郭诵确是钦慕有加,认为自己一个南人不配驱使如此英雄人物。再转头看到郭诵满脸的尴尬难表,沈哲子大概能体会狂粉给偶像所带来的困扰。
“我与郭侯情义如何,本就不必对闲人多言。倒是刑君你,我猜这营内应该没有你家亲长在内。”
邢岳听到这话,脸色不禁一变:“你怎么……莫非你在这营内早已经布下暗桩?貉子果然奸诈,你将人召集于此,究竟意欲何为?”
听到这小子一口一个貉子的叫嚷着,沈哲子的耐心也荡然无存,摆摆手道:“先擒下这蠢物,敢有反抗者,生死勿论!”
“你敢……”
那邢岳刚刚叫嚷半声,声音便戛然而止,已被郭诵轻身纵至身前,将之咽喉扼住夹在了腋下不得动弹。
“快快放开我家阿郎!”
眼见此幕,那邢岳的部众们纷纷抄起兵刃想要往前冲,然而已经满腹闷气的杜赫早已经纵马上前,率人将这二十余众给团团包围起来。
“郭诵,你自甘堕落……”
邢岳被郭诵捏住喉咙,脸庞已经憋得通红,牙缝里困难的挤出一丝浊气,充满了怨念。
郭诵心情有些复杂的望这年轻人一眼,叹息道:“人心多险恶,你能识之多少?驸马言道你家并无长辈在此,那是因为但有一二智计,都不会如此见恶于驸马。营内那些人,是派你来试探驸马,你就算死在了当场,他们也不会为你报仇。”
“你、你……”
那邢岳张口欲反驳,可是眼角余光却扫见那些拒马后虽然站着许多兵卒,虽然各持兵刃,但只是引弓虚张,丝毫没有要上前帮忙的迹象,心内已是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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