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行到阴影处时,沈哲子却听到廊柱后隐隐传出微弱的啜泣声,他顿足于此倾听片刻,确认不是错觉后,便开口呼道:“谁在那里?”
“啊……”
阴影中传出一个短促惊呼声,旋即一道人影忙不迭自廊柱后蹿出,待其人前行几步,面孔便暴露在灯光范围内,竟是家中老仆刘长。
“阿、阿郎……不、不,陛、陛下……圣人!”
刘长从阴影中行出,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语无伦次,又作叉手又要大礼敬拜。
“得了吧,老奴真是可厌,你道繁礼粗习,就能真成谦恭君子?往常如何,往后如何,谁还会因这些责怪你。”
刘长乃是家门老人,随侍身畔已是二十多年光景,沈哲子自然不会待他太过客气,上前抬腿踢了刘长一脚,转又好奇道:“怎么到现在还不休息?不能养足精神,明日迁家入苑若是出了纰漏,小心要你好看!”
可是沈哲子话音刚落,刘长却又突然身躯一颤,老脸皱成一团,涕泪横流,匍匐拜倒抱住自家郎主脚踝便嚎啕道:“老仆死罪、死罪!阿郎将成至尊圣人,如此家门大喜,老仆不该悲戚呜鸣……但请阿郎勿罪,父母生养一身骨血,虽然衰老难用,但记挂在身也是一桩念想……不想临老还要刀兵见血,割我残躯……老、老仆绝不敢违圣人天命,但请阿郎体恤,容我啼哭半夜告慰父母亡魂,往后自然、自然……唉,总算也留一二骨血,忠孝不能两全,我……”
听到刘长这嚎哭泣诉,沈哲子不禁有些发懵,皱眉道:“你在说些什么?”
此时也有几名巡逻士卒闻讯至此,刘长捂住嘴巴,强忍悲声道:“老仆随侍阿郎年久,哪能中途拜别,阿郎往后便是禁中天子圣人,老仆自然也要随为中官,从此之后再非昂藏……”
听到这里,沈哲子总算明白这老家人悲从何来,一时间不免大感哭笑不得,指着刘长笑骂道:“你也不是用在寻常人家,怎么年龄老大不小,见识仍是鄙俗不长,真是辜负父母赐名!一把年纪惹此烦恼,去势又或不去,你与‘昂藏’二字又有什么关系?”
刘长只是低头抹着眼泪道:“此痛终究不是阿郎身受,一件老物伴身几十年,一朝痛舍,这又跟昂藏不昂藏有什么关系?我、我实在是……”
沈哲子听到这话,更是气得忍不住笑:“老物胆壮,还敢讥我?你信不信我即刻便让人割了你?”
刘长闻言后顿时噤声,胯下夹紧,老脸上表情似哭似笑,别扭到了极点。
终究也是府内听用多年老人,见刘长如此纠结状,沈哲子末了还是对他说道:“若只心忧此事,那也不必。之后迁家入苑,无非屋舍更大一些,规令严谨一些,其余概如旧年。你那老物暂且挂在身上,等到何时惹怒了我,便真给你割了发送掖庭作杂役之用!”
“这、这么说,是真的不用割?老仆还能须尾完整,随驾服侍阿郎?”
刘长听到这话,仍是半信半疑,但一双通红老眼中又再次泛起希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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