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玄恭入城之后,先下令扑灭已经燃烧起来的烽烟示警,率领一营兵卒沿城内巷道扑杀余者,另外一营则穿城而过,尽可能多的追杀四边逃窜贼卒,但也规定离城三里即至,穷寇勿作远追。
战斗从发生到结束不足半个时辰,算起来最辛苦还是这一路在野泽中的奔行。城中收俘近百伤残,俱被驱赶进了一处空旷的屋舍,之后检点收获,又得几十具已经破损不堪的甲械,城池的西南角一处栅栏,里面围养着十几匹驽马、牛羊,靠近城池中心的仓舍中则搜出三十多斛谷粮并綀、麻等物资。
再加上这座空空荡荡的土城,杂陈在巷道并城池内外还没有收捡的尸体,便是这一战所有的收获。至于王师方面的损失,除了几人在攀墙夺城时动作太猛扭伤了手足,没有一人战死。
“这里真是上白?”
一名营主索然无味的吐出一口满是灰尘的浓痰,有些不相信他们此行竟能如此轻易夺城,怀疑是不是还摸错了目标?毕竟前科不远,还有在曲周被羯军围打的没有脾气仍然记忆鲜活,自然对这座空荡荡的城池居然是羯军大本营的可能充满了怀疑。
“此处便是上白!”
金玄恭给予了肯定的回答,虽然战斗顺利的无足可表,但无论是城池内残留的痕迹,还是城外那错落分布的空虚营垒,都表明此处在某一段时间内是聚集着大量的人马。别的不说,单单城下一处空营里连排的马槽,极盛时便可供数千战马于此饮饲。
上白羯军最近这段时间乃是兖州军最主要对手,各种战斗都有迹可循,自然也没有闲余的时间和人力去营造另一处大营鱼目混珠。
“这个石闵,也真是一个武夫良才。”
内外游走片刻,金玄恭也忍不住叹息道,甚至就连身临此境的王师兵长都不相信作为羯军大本营的上白居然如此空虚,更不要说前线那些仍在对峙交战的同袍们。
这个石闵穷兵黩武也真是达到了一个极限,如果不是亲眼所言,谁也很难想象逐战四野、凶狠异常的上白羯军已经内虚到了就连大本营都全不设防的程度!
金玄恭如此喟叹,绝不是在讥讽,他是真的由衷感觉那个不曾谋面的羯将石闵,真的是天生为乱世而生的枭雄人物。能够在如此强势的王师威逼之下,打出一种阻敌于外、因粮于敌的气势,这本就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如果不是金玄恭本身便人情绝弃、生无可恋,心存死志的直冲死境,就算是王师大军来日大势横扫,逼退石闵,尽控此境,只要不能在正面战场上击杀此人,只怕都难尽知其人真正实力究竟有多少!
“可惜,实在可惜!生不逢时啊……”
叹息过后,金玄恭又微笑一声,惋惜这个石闵错过了崛起的良时,也未必没有一丝对自身的神伤。
看其人用兵如此大胆,正是乱世中该有的枭雄本色,若还是群雄逐鹿的河北旧年,其人稍假时势,未尝不能创建一番功业,那些圈地自守、眷恋不外的豪强坞壁主哪是这种虎狼豪杰的对手,几追羯国先主石勒风采!
但事到如今,行台大势已成,就连羯主石虎这个旧年的河北霸主都不过只是苟延残喘,其人更加难有成长起来的机会,再怎么凶恶挣扎,不过是为王师某一战将功簿稍添一笔而已。
夺下了上白,并不意味着此行竟功,王师士卒们也没有太多时间回味这次直闯空门的喜悦,稍作休整后便即刻开始增补城防。无论是之后回防的羯军游骑,还是近在咫尺的广宗乞活,对他们而言都是艰难的考验。
虽然上白这一处营地已经空旷至极,形同虚设,但并不意味着羯军就会随便放弃。
要知道石闵的部伍也是客军作战于此,且部伍之中多是游骑,上白是他们惟一一个集结地,一旦没有了这个固定的集结地点,面对王师骑兵汹涌的反击,想要将分散在各方作战的游骑部队尽数集结起来,几乎不可能做到。
金玄恭一行人目标确凿,都还错过上白冲到广宗城下,游骑溃走,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所以必须要有一个确实稳定的集结地点。当然也不排除石闵在外遣诸军的时候便约定另一个备选的集结地点,但也不会距离上白太远,否则军势一败难挽,又有多少人能够集结远途退回?
刚才攻城的时候,上白已经燃起了示警的烽火,且不乏败卒向广宗方向溃逃,广宗乞活会是怎样的反应仍未可知,若知道来犯之敌只是寡弱之众,稍作试探进攻也属正常。
王师轻装简行,由攻转守并不轻松,幸在于仓舍中缴获一部分城防器械,此前遭袭过于猝然,加上留守俱为杂弱之众,也没有用于城守,此时则尽数被搬到土墙城头,用以阻击之后将要到来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