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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〇章 雪夜(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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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事实上,此刻的两人,正处于复杂而又微妙的相处阶段,感受到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体会。

  自江宁重逢的那一刻,彼此的心中其实是很亲切的。乱世之中的“他乡遇故知”,任谁心中都充满了喜悦。

  他们在西南便有过相识。但对于那一段经历的认识,彼此却有着不同的感受。

  于曲龙珺而言,她并不知道少年早就监视过她一段时间的事实,也不知道对方杀死闻寿宾后救下她的理由为何,在她这里,自华夏军出身的“小恩公”强大、帅气却也有些高傲,许多时候会觉得对方有些难以亲近,甚至于——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似乎叫过她几次“小贱狗”。

  为什么用这样侮辱性的词语骂她,想不清楚,而为什么骂她还要救她,对于她来说,也一直是心中的谜团。

  西南小院中的那一晚,少年杀人时的果断与冷冽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象无比深刻,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心中真对自己有意见,将自己顺手杀掉,绝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那次的事件之后,她身边没有了闻寿宾的掌控,随后因为父仇的缘故离开了华夏军,孑然一身,像是从头再来,却也彻底变得无依无靠,要说记忆中印象深刻些的人,无非是华夏军的顾大婶与这位“小恩公”。九月里公平党表露出狰狞的面目之后,她听到这位“小恩公”的名头,甚至与对方重逢,心中顿时像是有了归处。

  但这样的想法真实吗?是不是她的一厢情愿,在西南时那张冷冽的脸,那声“小贱狗”的称呼,对方又是如何看待的她,这些东西,却又难以细思。

  至于宁忌这边,与小贱狗的重逢是这次离家之行当中最无法想象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这种感受是温暖还是喜悦,作为钢铁直男,尤其是不久前才在西南遭到过贱女人伤害的钢铁男儿,就心中对某个异性感到温暖这件事情,这是不愿意多想的,更别提从口中说出来。

  如同在张村听说小贱狗一个人离开之后的反应一般,她要死了,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能够说什么呢?不想让她死?他救下她不过处于简单的人道主义,一时的仁慈,她学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做了决定要自立自强,自己若是无比担心,那成什么了。

  “何文爱高畅”都那么羞耻,更何况“龙傲天担心小贱狗”。

  而从西南离开之后,他其实也并未过多地去想,自己希望将龙傲天的威名大大的打出去的执念到底是因为什么。张村的评价固然是一个方面,但事实上,在龙傲天这个名字被打上“五尺淫魔”的污蔑后,他也完全可以改个东方不败、西方失败之类的名头从头再来的。

  为了追杀于潇儿离开西南,一路招摇到三千里外,小贱狗找到他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忽然间,松了一口气。

  这些话并不好说,甚至于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过。重逢之初,能够谈论的无非是从西南出来后的一系列经历,不久之后,可以沟通的东西其实就少了起来。

  宁忌的背景、家境,包括在华夏军中许多具体的事情,他是无法跟对方讨论太多的;而另一方面,曲龙珺的父亲死于华夏军之手,她随后被卖做瘦马,带去西南搞破坏,这些素材,也并不是适合敞开说的话题。不好提及过往,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男女,能够聊的便不多了。

  相处的前一个月,宁忌受了伤,曲龙珺照顾小恩公,属于应有之义,重逢后的同居,便并没有太多的古怪。

  小秃驴来的时候,他们的手还牵到了一起,彼此都显得颇为自然。

  此后战乱四起,民、匪流窜,两人进入山间建起小窝棚,偶尔在干活当中,自然的交谈反而更多一些。一旦闲下来,宁忌便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他很高傲,面色平静一如当初在西南时的小大夫,曲龙珺只以为他生性平淡,偶尔跟他说上一些话,其它时候多有克制,待到宁忌抢回了那匹“小秃驴”,两人之间因为这枣花马的话题倒是多了不少,曲龙珺精心照顾这小宠物,宁忌也因此出去抢了几批草料,偶尔他嫌弃地骂骂这小“秃驴”,曲龙珺也会可爱地纠正他。

  乱世持续,周围的天地惨不忍睹,莫名其妙的战乱、火拼,流民之间的易子而食都已经出现。抱着善意的相识之人在这种环境下的相依为命似乎是毋庸置疑的选择,这是他们在山间相依为命里不必多说的部分。

  然而,总在静下心来的时候,两人心底也会不可避免地想到,他们终究是这般年纪的少年与少女,这样的相聚眼下似乎不必多说,但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这些想法若有似无、时隐时现,就如许多人在某个年纪悄悄感受到的那样,因为与某一个人的相处,温暖、好感、暧昧、心跳、忐忑……这些思绪会若有似无的浮现、落下,有的时候像是在木屋墙上交织的枝叶与阴影,有的时候如潮汐如烟火。许多年后它们会变作心中最美好的记忆,人们偶尔提及或是永不与人诉说,但在这一刻,则支撑着他们安静而又忐忑的相处。

  十月里才仓促筑起的小棚屋并不宽敞,一个炉灶,两侧是两张窄小的床,几乎便是整个房间所有的“家具”,床铺也只是劈下来的木头上铺树叶、干草再搭了些拼合起来的布片的临时做法。炉灶为这小小的床铺提供一些温度,为了避免晚上被烟熏得窒息,灶边有专门的烟道,糊了泥巴,是这处房间里最花心思的地方。

  安静的沉默之中,曲龙珺烧好了热水,拧了一小块粗布给宁忌擦脸,宁忌则已经将今天的战利品做了归类:一些散散碎碎的吃食,看来可以用的刀片、护心镜,这样那样的布片,中间甚至还有个绣工精美的小肚兜——宁忌是从一个士兵的身上抢来的,至于对方是从哪里得到,则属于不能细想的范畴。

  接过对方递来的粗布随手擦了脸,他指了指曲龙珺床边的一个小皮袋,让她将热水装到里头,揣进怀里——这是十一月里曲龙珺月事来时他到外头特地偷来的一个袋子——曲龙珺一边说着:“我没事的。”一边跪趴在灶边给皮袋里装了水,揣进衣服里,然后也用热水洗了布片,侧到一旁擦拭了自己的脸颊。

  分派东西、收起来、继续烧火、做饭……原本冰冷的房间里已渐渐暖和起来,做饭的时候曲龙珺跪坐在床边,因为嫌皮袋碍事将它放在了一旁,宁忌看了,抿着嘴指了指,曲龙珺吐了吐舌头又将它塞进去,火光摇曳,她的脸色倒是渐渐地不难看了。

  不久之后,两人吃了晚饭。

  晚饭过后,曲龙珺稍作收拾,在火光中穿起针线,拿出宁忌的破衣服来,坐在那儿开始缝补。作为习武之人,宁忌在平日里动作颇大,离开西南半年多以后,又遭逢幼时不曾体验过的大雪,他这才发现自己平日里最费的是衣服,外头的衣衫动不动的旧破个口子,最近这段时间,倒是多亏了曲龙珺一次次的替他处理。

  房间外头风雪呼啸,偶尔也会产生这样那样的话题。

  “明天便是小年了,下这么大的雪。”曲龙珺缝补着衣服,“他们为什么要在这种天气里打仗啊,冻也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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