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他就是真挣蹦到京城里又能怎么样呢?
京城的地方太小了。好几口人的家庭挤一个不如猪圈大的小屋并不鲜见,简直像活在蛐蛐儿罐儿里。
就是吃着公粮端着铁饭碗,当上了科长处长,那也不是享福而是遭罪。
当然了,因为孝道,他不能违背父命,很快7月20日就要去县里参加高考了。
只是他真正的想法其实是很“没出息”的。
考不上最好,真考上了,念完书也不会留在京城,他要回到村儿里来……
就在想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经过“立新绸布店”(运动中点名,即老字号“瑞蚨祥”)的大门口。
一瞬间,兆庆终于看见了那让他眼儿发亮、心儿发痒、拳头发紧,一直在找的新鲜商品——那些薄得透明,柔软轻薄,或红或绿之中还闪著金丝银丝光芒的纱巾。
这种完全能一把抓在手心里,俗称“一把抓”的玩意。正是如今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最向往的东西。
谁要有那么一条,都是成天系在脖子上,比着看谁的俏、谁的艳。
看着纱巾,兆庆又不由欣慰笑了。因为他的心里浮上了一个让村里小伙子,甚至让京城知青都睡不着觉的美丽的倩影。
那是现任大队书记的女儿,安小芹。
她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是村里唯一上过初中的女孩,也是一个发自内心地欣赏和理解他的好姑娘。
尽管他因为身子骨儿弱,又常嗜睡的毛病。被村里人一向视为废物蛋,瞌睡虫。什么都干不了的懒人。可她却从没因此看不起他。
反倒是颇为欣赏他的学识,很是崇拜他的画技。跟那些村里人说他们不识货,坚信他的与众不同是件好事。还省下体己钱,给他买纸笔,买颜料。
他们走得近,村里人自然闲话不少,他曾怕自己碍了小芹的名声,有意保持距离。可小芹自己却不在乎,依然故我地总来找他。照样亲亲热热地叫他“兆庆哥”。
据说大队书记还为这事儿打过小芹。只是他无论怎么打听,小芹却始终不肯告诉他。
像这样的姑娘他没法不爱,他心里怎么能再有别人?
所以一年前,那个星星很亮的夏夜,他们好上了。
他抱了她,亲了她。
她也羞红着脸说,这一生非他不嫁。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为了凑上一份不菲彩礼,能体面地求亲,把小芹娶过门来。他才会费尽心思地琢磨出了倒卖鸡蛋的主意吧。
而从那一天起,每当他进城卖鸡蛋。小芹都会在村口的路上等着他,哪怕一直等到天黑。
对这份儿深情厚谊他一向无以为报。但好在现在他手里有钱了,也总算找到了能配得上小芹的礼物。
小芹当然是不会跟他开口的,可他却能从小芹看着别人艳羡的目光里,感受到她对这种东西的渴望。
而现在,他就要买两条最漂亮的带回去,送给他心里最美、最亲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