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比大人,既不能受风,也不能着凉,又得撒又得拉,把水清折腾得狼狈不堪。行李丢了不说,还差点没赶上火车,走到哪儿都招人厌。
最为难的还是在吃上。临行前,知青们曾凑上粮票托刘老二去邻村换回来一罐子羊奶,可根本不顶用,只一天就耗没了。
于是在火车上的第二天,水清就只好满车厢地挤着、串着,抱着大哭不止的孩子,四处寻找哺乳期的妇女,腆着脸求人家舍几口奶。
为这个她还被列车员当成了人贩子,报告给乘警,把她抓了起来。
好在她身上还有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做护身符。到了京城站之后,火车站的派出所联系了学校,一经确定了她的身份,便排除嫌疑放了她。
就这样,1978年3月3日下午,也就在洪衍武品尝美食的同时,水清抱着孩子终于重获自由,步出了京城火车站。
对家的依恋是每个人最自然的情感。
虽然此时水清的外表形容已经叫花子一样了。衣着脏污,疲惫不堪,熟人看见保证都得心酸。但当她的脚真正踩在京城的土地上,走在归家的最后一段路程时,却仍是感到无比的踏实和安心。
已经走出了多年的她,尽管对这里已经陌生,尽管心知将要面对的困难多不胜数,可这座充满家的气味的城市就是能让她生出美好的希望来。
她的父亲水庚生,一个善良的剃头匠,一个大孩子一样乐观而简单的人。在生活中,喜悦多于忧虑。平生又是最喜欢女孩儿的,完全可以预见,他将会乐于接纳这个孩子。
而她的母亲谢玉芝,一个普通家庭妇女,固然见面免不了要大发一通牢骚。可她也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如果知道了有关这个孩子的一切,也必然不会把这个幼年丧母的小性命拒之门外。
所以别看她和孩子眼前无所依靠,可只要她回到福儒里的西院,回到她长大的三间小房去,回到她相亲相爱的亲人身边,她们就会应有尽有。
这就是家,是老家,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也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回了家还怕什么?她什么也不用在乎……
这时,怀里的孩子大概又饿了,猛地蹬了水清一脚就大哭起来,一下将她拉回到现实。
水清便赶紧轻轻摇动臂膀,嘴里还轻轻念着、哄着孩子。
“别怕,有我呢。咱们回家了,见姥爷,见姥姥,待会儿一定喂你饱饱儿的……”
说也奇怪,她的声音迅速得到了孩子的信赖,使孩子竟然又安静地睡去了。
孩子似乎比谁都清楚,抱着自己的水清是最值得她信赖的人。
这个人虽然不是把她生下来的那个妈,却是注将陪着她一同度过更加艰难的岁月的母亲。
是那个会与她同呼吸,共命运,不离不弃,一直保护她到最后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