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到这番话罢了,他们俩见寿家座钟已经指向六点半,便顺势提出了告辞。
寿敬方也猜到他们还有其他人家要跑,何况自己马上要上班了,便没多挽留。他只让洪衍武捎话回去,说初一他们会举家登门拜年,有什么话到时见面再说即可。
就此大家客气作别,洪衍武和陈力泉被寿诤送出了院门后,便自去花市寻访冯家。
所谓“花市”,其实指的重文门东南,一条东西走向,长两千多米的大街。它以“羊市口”为界,分为“西花市大街”和“东花市大街”。
这条街清朝时曾是京城绢花、纸花、料器花的主要生产和交易的聚集地,这里售卖的假花和料器曾在巴拿马国际博览会上拿过大奖。民国时期,此业达到鼎盛繁荣,当时长期固定经营的店铺多至三百余家。
按老京城人的规矩,凡与买卖铺户有关的胡同皆称之为“条”,那么这附近十六条以花市什么什么“条”来命名的胡同,当然也在花市囊括范围之内。由此可知,花市具体范围之广阔。
冯家是七三年由西四搬到这儿来的,他们当初的房子太小,只有两间小西屋。杨卫帆的父亲官复原职之后,他的母亲为酬谢冯家多年照顾儿子的情谊,就给冯家安排到了这里。
此外,这位官太太还因利就便,给冯媛那落了残疾的父亲安排了一份帮着街道工厂在家做塑料花的兼职。所以如今的冯家是住在花市上二条七号院的三间大北房里,就在西花市大街北边一点,离寿家并不远。
在寿挣临别时的指点下,洪衍武和陈力泉从西向东走过重文门大街,步行不过十几分钟,连走带问就找到了冯家的门户。
冯家人和杨卫帆描述的一样,是个十分厚道朴实的人家。洪衍武和陈力泉敲门后一报出自己的名字,那一家人就紧着把他们往屋里让,说杨卫帆留过话,提到过他们。
然后就沏茶倒水,把限量的花生瓜子都拿出来让他们吃。还张罗着要去给他们买早点、煮鸡蛋,一通紧着忙活。洪衍武他们自然不愿相扰,连连谢绝才算劝止。
出乎意料的,是冯家目前情形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好,因为冯家奶奶已经得了老年痴呆了,不但听不清话,认不得人了,连吃粥都得靠人喂。
而且冯媛的父亲在生活自理上也很吃力,由于长期残疾,身子骨也不大好,同样给这个家庭造成了很大拖累。
另外,那就是洪衍武和陈力泉观冯家的经济条件也十分清贫。别看屋里卫生搞得不错,可家居摆设不但多是残破的,衣服的补丁也不老少。
难道杨卫帆这小子得了这么多钱都没接济他们么?这不可能呀!
洪衍武和陈力泉所存的疑惑其实没多久就被解开了。因为不论是他们奉上的年礼还是带来还人情的三百块钱,冯家人都坚辞不受。
冯媛的父亲称,他现在每月都有收入,妻子女儿也有工资,一家人过日子苦是苦点,但也尽够了。又托杨家的福,还住上了大房子,其实已经没什么不知足的了。
并且冯奶奶当初脑子好使的时候便留了话,说做人当靠自己,杨家并不欠冯家什么,今后她不许冯家为任何事去麻烦人家。
对此,他们全家人一直谨记在心。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心才能保持一份宁静,才会觉得活得很充实很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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