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闹哄哄中,几个五处的接待人员也是一脑袋热汗,手忙脚乱。他们声嘶力竭地劝阻了这个,又安慰那个,结果把精力和时间都用在维持秩序上了,压根就听不清谁说的是什么。
洪衍武简直都看傻了,他万万没想到这里会热闹成这样。
因为在他想来,在这个消息闭塞的年代,公安五处刚有这个初步政策,还没什么大范围的具体管理办法落实下来,就连张宝成这样的警察还不太了解,是不应该有太多人知道这个消息的。又怎么会有这种声势喧天的场面呢?
其实,这恐怕就得说洪衍武想左了,同时也是因为他脱离这个时代太久,有些东西已经不明白了。
这年头儿,老百姓虽然看不着电视,而报纸、广播上充斥的也大多都是政治运动的动向和大批判稿。但涉及到国计民生,毕竟属于老百姓真正关心的新闻范畴。
人们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绝不会因为正经媒体没有颁布就轻言放弃,所以有些精明的主儿,背地里便时常去找门路,跟有关人士打听最新的小道儿消息。
还真别小看普通老百姓掌握的渠道,大多数人本人没多大本事,可是谁不是沾亲带故的?再加上当时掌权的干部构成也杂,有许多是特殊时期由底层上去的“火箭干部”,这些人之前干什么的都有。所以上层一有点儿什么动静,很快就会从“小道儿”上溜达出来。
实际上,由打可以迁回户口的政策一松动,有关消息,就开始东播西传,飞短流长,很快就弄得满城风雨了。
甚至有的老百姓知道这事儿的时间,比公安机关的头头脑脑儿知道的还早还全。有人甚至把具体的政策尺度都掌握了,尽管其中不乏有猜测的成分,但却让人不得不信。
因为当时确实就是这样的状况,有许多事儿,小道儿消息比官方发布的消息还准。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哪怕社会稳定后,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社会流言仍然很容易传播,也很容易使人上当受骗的主要原因。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面对这种乱哄哄的场面,洪衍武可是死了心了。他一看样子,就明白了,这里绝不可能解决问题,只好又挤了出来,回家去另打主意。
要说现在的洪衍武,眼界和见识都是有的,他又曾与商场、官场的人打过多年交道,讲的是门路和关系,他深知公章不如私章,戳子不如面子的道理。所以很快他就把面临的状况想清楚了。
他认为如今“运动”一结束,当初因为各种原因被迫出京的这些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儿在,就都会惦记着把户口迁回来。
可是那么多人,即便政策允许,也不可能一下子全回来,总得有个谁先谁后的问题。
按道理说,平反冤假错案的、上山下乡的,政府得优先解决这部分人的问题,而劳改、劳教结束就业的这些人,大概率是往后错。
因此,对他们这些“就业人员”,上面即便有开闸的精神,肯定也只能一步步来,谁能赶上这第一二拨,那肯定就不是靠运气、靠表现,而是靠关系、靠本领了。
以他的条件来说,唯一能提出来的就是家有一个病重的父亲,可比他更困难的还有的是,所以要想靠这个加分把事情办成希望不大。要真想把这事办成喽,最好的办法,恐怕还得在公安局内部找关系、走后门。
只可惜他虽然对送礼的门道儿精熟,当下却面临着“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的难题,他又哪儿去认识公安局的那些头头脑脑们呢?
唉,看来不得不从长计议了。而且还得快点想出辙来。
因为他也知道,七八年后就是知青返城热。要真拖到那会儿,别说迁户口了,办什么事情都得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