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洪衍武的母亲王蕴琳当年也曾是苏慎针的主顾,她嫁入洪家后,在京城做的最贵的几件旗袍。均出自老苏之手。
但可惜的是,一到解放之后,苏慎针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因为新生活废旧立新,崇尚俭朴,旗袍逐渐淡出了人们生活。饶是苏裁缝有一双巧夺天工,能让一张白布变得花团锦簇的巧手,却再也没有了施展这种手段的机会。于是无奈之下,为了全家人有口饭吃,老苏也就只有结束自由职业者的生涯,去找政府寻求工作了。
其实按理来说,以苏家的手艺,若放在“盔头”行里,为京剧制作戏服也并不算糟蹋。可偏偏京城搞这个行业的只有“三义永戏装店”一家老商号,早已被安排满了人手。
结果无法协调,政府也就只好委屈老苏进昆曲剧团当修补匠了,不过那里总算还有点绣活儿,苏裁缝并不完全是个废物,所以为了生活,他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但最倒霉的是,没过几年,“运动”又来了。
这样一来,苏慎针一个大男人天天拿针线修补戏服,就又成了“破四旧”最先受到冲击的对象。而后无论任何与封建意识有关的大会小会,他也统统都要受牵连。所以,他也就成了东院里除了洪家之外的唯一管制对象。
而与苏裁缝恰恰相反走了大运的,倒是邻居老丁——丁贵如。
因为按理说,“崩豆丁”当年不大不小也是家铺子,就算最后败落成了个小摊儿,也应该把成分定成小业主才对。
可偏偏人家老丁会来事儿,“运动”时就防着被“倒旧账”,他在“清理阶级队伍”之前,竟不知从哪儿淘换来一个破得千疮百孔的旧棉袍来,满世界做起“忆苦思甜”的报告来。
老丁到处讲他当年要饭进京的辛酸,把自己的岳父也说成了剥削压榨自己的“资本家”,那“演义”出来的故事,让一些红卫兵小将和工人,听完了感动得直掉泪。
结果他便成了解放前苦大仇深的“工人阶级”。未了儿,他还把小业主的成分也改成了“城市贫民”。
这就叫,一样的花儿结出了两样儿的果儿。人在际遇上,由于不同的运作方式,差距就这么大。
这个时节,政治空气的氛围无疑宽松了许多,洪衍武扫完了自己家的范围,马上去帮苏慎针扫他家的,俩人扫街也不像过去只能闷头干活而不敢有一点儿交流,很自然地便聊起天来。
“苏叔儿,往后干脆您也甭扫了,我每天连您这块儿一起划拉了完事……”。
洪衍武率先开口,他是诚心诚意的,这点儿活儿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以前跟玉爷学艺时,每天他连院子带外面,扫得比两家加起来的范围还大。
“谢谢你,不过那‘民委会’可不答应。算了,每天也扫惯了,就全当锻炼身体了。”
不知是真客气还是有什么政治上的顾虑,苏慎针只笑着谢绝了,随后又问。“小子,衣服还合身不?你脱衣服时可得小心,里面的‘瓤’千万别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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