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衍武不得不点点头,这番话虽然不太中听,倒也是实在话。
同时他也觉得这个张宝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就这么几句话,听着虽然不疏远,可不用想也知道,人家的心里其实也是在防备着他别闲出事端来。
所以琢磨了一下,他觉得至少得说点什么让张宝成放心,否则让这警察天天惦记着自己,可是麻烦事儿,等于身后头多了双眼睛,到时候干点儿什么事儿都放不开手脚。
“我跟您说句实在话,我心里现在也就惦记一件事,我想把户口办回京城。您看我家里这个情况,父母都已年岁大了,家中也乏人照料。我可不能在茶淀就业。”
“你说这话我到是能理解,可按规定,劳教人员解教之后,都是在当地就业的,你这事儿呀……”
见张宝成直摇头,洪衍武赶紧解释。
“不瞒您说,其实我在农场时就听说现在是有政策了。因为虽然公安系统一向只抓不放,只进不出,可为了安置教养就业,也是一种沉重的包袱。如今好像上面要清理积弊,决心甩掉这个包袱,对那些能够自谋生路或有子女赡养的就业人员,听说会分批地允许他们回到京城。自新路里仁街的公安局第五处好像就在办这事儿。我想试试。”
“哟,你消息够灵通的呀,我可还不清楚呢。不过你说的倒似乎有点风影,我最近好像也听所里的谁提过一耳朵……”
张宝成可真的有点诧异了。
其实洪衍武为什么这么门儿清啊?那还不是因为他上辈子就是去五处办回来的,只不过那时已经是1980年之后了,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敢情1977年初,就已经有人能把户口办回来了。
洪衍武的话似乎真起了一定的效果,张宝成再看他的眼神已经没那么多揣测的意味了。
而且他沉吟了一下,也挺痛快地表了态。说这事儿是正事,但大概不太好办。估计洪衍武的假期也不够,但只要农场不派人来京城找洪衍武,他就帮洪衍武打着马虎眼,不会主动轰洪衍武回茶淀。可万一要有人真的来催了,那可就得公事公办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那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洪衍武不是不知好赖的人,便由衷地表示了谢意。
至此,该说的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烟抽完了,水也喝了。张宝成就主动站起身来,准备走了。
“最后一句话,你的卷宗我看过,罪名是打架。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是偷不是抢,以后不打就完了。要真改不了,再想打人的话也简单,你找我,打我。”
张宝成这话像玩笑,可洪衍武绝对不敢当笑话听,赶紧点头说“不敢”。
可张宝成却又说,“别假谦虚,当初你打的就是个师长儿子,我算什么。可你要再打了别人,也就等于把我给打了,咱俩没完!……哦,差点忘了,还有二十块钱和十斤粮票,是邢正义他们托付我转交你的,但这钱不能给你,我得交到你父母手里。”
又是一个意外。洪衍武心里有一种热乎乎的东西涌上来,一下就结巴了。
“别……不用……那什么……我不能拿这钱……”
“得了,别客气了。你这回来人吃马嚼的,不都是家里的负担。以后有了钱再还吧,还别给我,直接还邢正义去。这是我去年买手表找他借的钱……”
“真不用,我实在过意不去……”
“走吧,别这么娘们。去堂屋,把钱给你父母我就走了。你们得吃晚饭啦,时候也不早了。”
张宝成最后一拍洪衍武的肩膀,他自己先出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