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潘晟怒叱,张鲸一边赔笑,一边无辜地道:“潘老先生,并非我们不让你见,实是陛下不肯,我们已是为你通报过了。”
林延潮听了也是恍然,张鲸禀告也很有诀窍,潘晟明明是在殿外求见,但一转眼却变成了伏阙请罪。
若是求见天子未必不见,但伏阙请罪,就是自认罪名,天子要见他,就成了决定原谅潘晟,宽宥其罪名了。这张鲸也不知收了张四维多少好处,或者说与张四维一并达成扳倒冯保的密议。
不过林延潮知道以天子眼下的打算,就算明知潘晟是冤枉的,但最后也不会让他再留在内阁。
潘晟见怎么说张鲸就是不肯,顿时大怒道:“你若是不通禀,本阁部就在这里跪死!”
说完潘晟将官帽一掷,对着文华殿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潘晟跪着对文华殿老泪纵横地哭道:“陛下,陛下!内朝有奸人蒙蔽,外朝有窃国权奸,内外勾结祸害江山社稷啊,请陛下见臣一面,如此臣就是死了,也是无怨。”
潘晟边哭边叩头。
请陛下恩典,见臣一面!
这声音一直回荡在文华殿外,但文华殿内是却是一片寂静。
林延潮见之不忍,但张鲸等太监却是铁石心肠,满脸冷漠,甚至有几名太监见此在旁偷笑。
林延潮走上前去,张鲸见林延潮来到这里,不由失色上前低声道:“林中允,潘晟入阁,乃冯保一意为之,此事陛下早是圣心已决,你切不可参合,以免陛下怪罪。”
林延潮朝张鲸点点头道:“谢张公公提醒,但内阁大学士自有尊威,如此有失枢臣之体,我来劝一劝吧!”
张鲸道:“林中允,谨慎啊,此举若落入有心人眼底,对你也是不好。”
林延潮道:“我有分寸。”
此刻潘晟哭得声音也是沙哑了,林延潮来至潘晟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中堂,下官刚从文华殿出来,此事已无法挽回,你还是回府侯旨吧。”
潘晟看向林延潮已知他这番话言下之意,他苦笑道:“老夫明白了,原来是圣心不眷。看来我纵为枢臣,也是徒然,只是辜负了冯双林,张江陵之所托。”
林延潮叹道:“阁老已是尽力了,不必再怪自己了。”
潘晟道:“宗海,你不知道老夫不过是第一人罢了,我先倒了,下一个就是冯保,再下一个就是张江陵,最后就是新政。宗海,你身在朝堂上,无论如何也要提醒天子,让他明辨忠奸啊!”
林延潮道:“下官记住了。”
然后潘晟长叹一声从地上起身,林延潮帮潘晟捡起了官帽,替他戴上。
最后潘晟蹒跚而去。
林延潮目送潘晟的背影,心底也是不好受。
次日。
对于七名言官弹劾潘晟之事。
次辅申时行表示默许,首辅张四维当下拟旨允之。
天子下诏命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兼武英殿大学士潘晟,以新衔致仕。
上任不过数日,即遭罢免的潘晟,也成为明朝历官最短的内阁大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