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炼狱。
而穿行在这里的士兵们,
则像是行走在炼狱里的枯骨。
鞋子走烂了,掉了,
光着脚继续往前走,
脚磨破了,一开始很疼,后来也就麻木了。
尸体,
尸体,
到处都是尸体,
而尸体周边,往往都是成群的蚂蟥和其他虫子,热带雨林里的这些恐怖的小东西,能让一个大活人,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就慢慢变成白骨,脱落得干干净净。
周泽看见路边有三个坐在那里的士兵,
当周泽走过去时,
他们在看着周泽,
其中一个人似乎是看见了周泽军装的不同,
还对他行了军礼,
周泽点点头,没回礼,
不是不想回,
是自己的左臂被蚂蟥咬了好几块,一开始没察觉,停下来一拍,掉出来好几只吸食得鼓鼓胀胀有两个手指指节那么粗的东西。
左臂现在还酸麻着,右手撑着木棍儿,
他怕再举起手敬礼时,自己会摔倒下去,摔下去,就爬不起来。
等他继续往前走时,
身后传来了三声枪响。
旁边也在行军的士兵回头一起回头看去,
是那三个士兵举枪自尽了。
大家开始下意识地加快速度,虽说依旧走得很慢,却比之前快了那么一丝丝,因为活着的人清楚,枪声很可能吸引到追击的日军。
其实,
一开始,
日本人还真的是在追击的,
就像是他们在缅甸追着英国人屁股跑一样,
但这野人山也是公平的,
随着时间的过去,随着大家的深入,追击过来的日本人也越来越少了。
也不知道又走了几天,
也不晓得又继续往前走了多远,
人的潜力可以很大,
但人定胜天却是当不得真的。
周泽知道,自己发热了,很可能是得了疟疾。
他又支撑了一天,
终于,
他真的走不动了,
靠在了一棵大树上,
坐了下来。
他清楚,
只要这一坐下去,
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仰起头,
现在的他,很平静,
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
甚至心里还在渴求着死亡快点降临,
结束自己这一切一切的苦难。
旁边,有一个湖南口音的士兵沙哑地对着身边一个动都不动的士兵喊着:
“起来啊………起来啊…………别唬我,说好了一起回家的,回家啊,回家……”
回家……
回家啊……
周泽脑海中开始浮现出通城的画面,书店,南大街,沙发,但很快,又变成了山清水秀的农村,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哪个,
才是家?
“我不行了。”
周泽愣了一下,用沙哑微弱的声音问道:
“你是谁?”
“我真的不行了,我走不出去,很多很多人,也没走出去。”
“你到底是谁?谁在和我说话?”
“我们好冷,好冷……”
“我头好疼……”周泽很痛苦,头好疼。
“我们想回家,回家……”
“啊啊啊!!!!”
周泽惨叫起来。
“请你,带我,带我们,
带大家,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