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突然看见那个工头跑了过来,班长摇下车窗,问到:“什么事?”
“陈总,你别忘了,明天,李书记家娶媳妇,你安排了没有?”
班长一拍脑袋:“忙起来就忘了,这样,你代表公司去,就开这个车,你那个车给我用,你代表我随的礼,我马上打到你账上去,还有,明天,你给这个人打个电话,你在路边接他们,车队来了,你带路。注意,多找几个人撑场面,穿得体面些。”说完,班长给了那个工头一个名片,那个工头点点头,说到:“那行,我的车钥匙就在车上,陈总委屈一下。”
我们离开了这辆豪华跑车,上了工头的越野车,离开了工地。
这个越野车虽然也不算差,但里面充满了汗味,还有后座上丢弃的脏衣服、水瓶子,一看,就是工作车,不讲究。
我问班长:“明天有人办事,要借车?”
“嗨,村支书家娶媳妇,得罪不起,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
“一个村支书就这么排场?娶媳妇要用这好的车?我记得我们老家,别说村支书,就是乡长家办事,也有一两台小车就够了,这种车,估计我老家乡长本人都从来没有坐过。”
“小庄,你这就不懂了。你那是什么地方,穷乡僻壤的化外之地。这是哪里?首都北京。这里的村支书,也许跟部长握过手、跟市长拍过照、跟局长吃过饭,天子脚下,藏龙卧虎的,概念完全不同。”
“不管怎样说,他也只是个村支书,也只管一个村的地盘,也大不了哪里去吧?”我还是有点不服气。
“小庄,你还活在农业时代吧。如果说,所有村都是靠农业为主的,那么比较地盘大小还有依据,但是,中国今天所有大城市边上的村,农业都已经不是他们的主要产业了,这些村支书,更像是商业或者工业集团的董事长或总经理,数量级完全不同。”
“是吗?我听说过南街村、大邱庄等明星村,不是也是真正的农村吗?”我问到。
“但是,它们是靠农业挣钱的吗?”班长的反问,让我陷入了沉默。
“农业很重要,它关系我们的米袋子,但从经济效益来讲,在今天的中国,它又是收益低下的落后产业,你听说中国农民靠种粮发财的有几个?只有工业、商业、服务业,才是挣钱的行当,农业,尤其是中国的小农经济,是贫穷落后的代名词。”班长说这话时明显带有情绪,我感觉出来了。
“跳出农村”是他和嫂子的共同理想,这个理想的产生,必然有它背后长期的探索和思考,甚至有长期的痛苦和愤怒的背景。
“那美国,农业这么发达,它的农民不赚钱吗?”我想刨根问底。
“美国的农业,不是小农经济,一家经营数千数万亩土地,才能现代化,才能赚钱。中国的农业,小建立在家庭小作坊的耕作方式上的,零星的土地经营,种不出大的产业。所以,我认为,农业的前途在集约,在消灭农村!”
“消灭农村”这四个字犹如炸雷,让我脑袋嗡的一下,不知所措。这是我永远不敢想象的一个词。
班长解释到:“消灭农村,不是消灭农业,而是消灭小农耕作方式,兼并土地集约经营,让农民不再是农民,即使他在这块土地上劳动,他也只是大型农场的工人或农场主,这样,农业的公司化动作,才会产生效益,才会为现代化提供必要条件。你说,没有正宗的农民,哪有传统的农村?”
他这样一解释,我才理解。所谓消灭农村,就是消灭小农经济的意思。但换过来一想,如果小农经济被消灭了,中国传统文化建立的根基也就改变了,那么,许多传统的东西也终将一去不复返了。
也许,长期农村生活带给班长的伤痛,让班长的话变得有些偏激,我也不想与他争论这个问题,因为我自己也不是专家。于是,我决定从另外的话题谈起:“那个车队,也是你提供吗?”
“肯定哪,钱也是由我们给。金总的好车他也要借,人数的排场我们也要捧起来,我还要笑着答应,表示同喜,这才行。”班长苦笑到。
“不至于吧,班长,你啥时候这样低三下四的?他一个村支书,能把你怎么样?况且,这是合法经营,政府支持的项目,他也不能乱来吧?”
“小庄,凡是做大事,都不能意气用事。和气生财,是古人讲的吧?刘备是英雄吧?那他为什么要三顾茅庐呢?韩信是英雄吧?为什么要忍受胯下之辱呢?我与李书记的交往,根本算不得受辱,还算是不打不相识,也是为了工作方便,我觉得,这样做是划得来的”。
“不打不相识,你们发生过冲突?”
“算是吧。刚开工时,几个仿佛是混社会的人来工地上捣乱,自称是当地农民,说要让我们赔他们青苗费。我记得,当年划拨工业用地时,青苗费早就给了的,这块地早就属于我们了,不存在后期费用。但他们就是不依,非要拦车,不让开工。我怀疑他们是故意来敲诈的,就给派出所打电话,结果,派出所不出警,说是民事纠纷,找当地村支书调解。我正准备给他们村支书联系,有个家伙比较冲动,打掉了我的手机,我一气愤,就回了他一拳,其他几个要上来,也被我放倒几个,这时,不得不报警了。”
“警察来了吗?”我问到。
“来是来了,不过是跟村支书一起来的。村支书说,我打伤了他村里的人,后续赔偿等问题,必须要解决,不然,我们休想开工。”
“那警察怎么说?”
“叫我们自己协调,如果协调不好,警察就要将我拘留几天,还要按规定赔偿医疗费、误工费等。”
“这不是拉偏架吗?这警察也不调查事情因何而起,就随便要抓人吗?”
“在人家地盘上,你怎么办?难道,因为这事,养老院就不办了吗?”二话长继续说到:“我还是有策略的,在警察在场时我答应跟村长协商,等警察一走,我就叫工地停下来,将村支书拉到一旁,单独跟他谈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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