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郑啊了一声:“去哪儿?”
谢长安摇头:“还不知,可能四处游走,也可能择一地安居,走一步看一步吧。”
最重要的是,她今日看了老道士与刺客的交手,又经过城门被泼皮们骚扰的这一出,深知武力在乱世的重要性,更下定决心寻一处地方好好修炼,就算练不成仙术,好歹也把身手练得更好一些,将来若有机会,她依旧想要去找皇帝。
只是这些惊世骇俗的想法,她却不打算和小郑说,谢长安勉强算是能自保,也够机警,但她无法保证小郑的安危,所以才想先把小郑安顿好,再放心离开,郑家兄弟虽然有些势利,但好歹比在外面游荡,或者留在宫里安全。
“等朝廷收复长安城,宫里肯定缺人,你若不想留在家里,可以回宫里去,以你的勤勉,六局二十四司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小郑咬着下唇:“姐姐,那你以后不回宫了吗?还是宫里安逸些。”
谢长安沉默片刻:“从前我也觉得宫里安逸,像我这样的人,从早忙到晚,别想太多,一辈子也就过去了,但是李漓走后,我夜晚闭上眼睛,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她的枉死。”
太多条人命压在她身上,又无意间得了宝珠,谢长安越发觉得心里沉甸甸。
别人没有她这样的机缘,毕生浑浑噩噩只能为刀俎上的鱼肉,那刺客尚能奋力一搏,而她呢,难道就甘愿困在深宫望着头顶那点青天,每回想起故人的死都扼腕憾恨,又或是畏畏缩缩苟且活着,护不住身边的人?
“谢姐姐,你素来主意大,我知道拦不住你,可我舍不得你,你别那么快走,好不好?”
郑家人靠不住,小郑对她越发依赖。
“我自然不会那么快走的,起码也要等过几日,看看形势再说,若城中实在不安全,我便先带你出城安顿,睡吧。”
用完饭,外面没什么好逛的,郑家人也没准备油灯,小郑连做点针线活都不成,只能躺在床上与谢长安闲话家常。
“哎,我真想不到家里会变成这样,明明爹娘在时还好好的,两个兄长也都老实,从前在宫里听张女官说起她家里人不好,我还暗自庆幸,如今看来,我们倒是半斤八两,同病相怜。”
“你便想想好的,”谢长安笑道,“好歹现在你还有家人可投奔,也还有一屋可栖身,若与我一样,出来都不知道往哪儿走。”
她语气倒是平静,如在说邻人故事。
小郑抱着她的胳膊摇晃:“姐姐,我就是你的家人啊,这里也是你的家。”
“好,你担惊受怕一天,也该累了,快歇息吧!”
小郑睡着之后,谢长安开始盘膝闭目,打坐冥想。
她的“修炼”毫无章法,也没有老师指点,全凭自己当日“吸收”宝珠之后胡乱摸索的,一开始不管用什么姿势,怎么运气都毫无效果,还差点遭遇宝珠力量的反噬,后来才渐渐学会用面向夜空打坐的姿势,梳理经脉,收敛气息。
时至如今,当她全身心摒弃物外干扰,放空思绪时,隐隐能感觉体内灵力与头顶日月星辰互相呼应,有所感召。
谢长安读过藏书处的许多书,本朝崇尚道法,她也跟着背了不少,冥冥中意识到这可能就是传说中天人合一的感召,是修道之人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但因为没有得到高人教导或指点,依旧懵懵懂懂,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好在,反映在身体上的变化却是一点一滴在起作用。
先不说她今日在宫城外出手挫败一干泼皮少年,便是现在,隔壁屋子郑大夫妻的呼吸声与窃窃私语,她也都能听个分明。
郑家不富裕,外头现在又乱,突然多了个从宫里出来的妹妹,难免人心浮动,说些见识浅薄的话。
但谢长安见惯了宫中冷暖,对这些话也只当清风过耳,浑不在意,反倒是这方寸之地,尽在掌握,又不必忧心明日要早起当差,天地万籁,斯是陋室,难得片刻安宁。
如此时光易逝,转眼数日悄然而过。
谢长安白日里帮郑家干点家务,无事就躲进小屋静坐养神。
外头越发混乱猖獗,民房时有起火,抢掠也不在少数,那些没能随着帝驾一块逃走的京都府衙官兵总算打起精神,零零散散地维护秩序,许是想要在叛军入城后留个好印象,保住官职。
城中百姓也松一口气,只当混乱得以逐渐平息,却未想到他们即将迎来大唐建国一百三十八年来最震撼的剧变,以及,最惨烈的屠城。
六月廿二,安禄山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