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四十五道丧钟声响起,一声声“陛下驾崩”自禁宫起传遍整座皇都时,容璇方在修改鱼鳞图册的一处勘误。
她有瞬间的茫然,户部的同僚俱默不作声,自发聚去前厅。
元和三十一年冬,熙和帝崩,举国哀恸。
太子祁涵于灵前继位,大赦天下。
国丧三月,百官缟素。大雪纷纷而落,几乎辨不清人影。
权力的更迭远比容璇想象中还要平和,一应政事运作如常。已是新朝,文武官员无一人敢懈怠。
容璇往御书房中送鱼鳞图册,在已是宫廷总管的秦让指引下,踏入偏殿。
殿中供奉先帝画像,礼部拟了谥号,曰“敬天弘道纯诚至德弘文钦武章圣达孝文皇帝”,庙号为“仁”,无愧其一生功绩。
新帝跪于画像前,仍是一身素白的孝服。
雪后的夕阳斜映入殿中,但见他清隽挺拔的背影。
容璇不敢搅扰,帝王长跪,她亦只能在殿中蒲垫跪下,静等陛下谕令。
鱼鳞图置于右手旁,北风起,吹动几页书角。
容璇怕冷,冬日的衣衫穿得极厚。
夕阳将殿中两道人影拉长,一派寂静。
丧父之痛,容璇无法与这位九五至尊感同身受。
他富有四海,若说同情与怜悯,实在是自不量力。
容璇默然片刻,垂下眼帘。
若是自己父亲逝世,她只怕一滴泪都不会落。
“陛下节哀。”
残阳如血,容璇最后只道了这一句。
朝中平顺安宁的日子,不知还能有多久。
……
帝王登基大典,定于十一月初五。礼部正紧锣密鼓筹备,臣工换下素服,恭候新帝御极。
首辅已称病在府许久,容璇去探望过两回。
往昔门庭若市的陈府,仿佛随着冬日的寂寥,也一同沉寂下去。
老师从来不是孤注一掷的性子,他能在朝堂屹立三十年不倒,绝非单单倚仗先帝宠信那般简单。
倘若先帝没有走得那般急,倘若太子没有崭露头角那般迅速,或许老师有更多时机为自己保全退路。
踏出陈府大门时,容璇依稀还能回想起那日寿宴的热闹。
时移势易,世事变化无常。
趁着冬日里少有的晴天,午后容璇领着怀月在院中收整,许多事情有备无患。
才清点过府中现银,门房前来禀道:“大人,有客到访。”
“客人?”
眼下这光景,所有人对首辅旧党都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有人敢登门。
容璇放下手中物什:“可有名帖?”
阳光和暖地照着,脚步声匆匆往前厅而来,声音中难掩激动。
“容哥哥!”
容璇望着跑向自己的小姑娘,随她露出了两分笑意。
“秀娘,慢些。”
袁秀提着裙摆跑到她身前,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容大人安。”
一早知道能来见容哥哥,她特意带上了新做的裙装。
杏黄的袄裙,成了冬日里一抹难得的色彩。
“天寒地冻,你们怎么进城了?”
“爹爹要押送今岁的贡米,听闻新帝登基,带我见见京中世面。”
小厮去采买回几样糕点,怀玉张罗着待客。
容璇仔细端详眼前的袁秀,两年未见,这个她从淮扬府带回的小姑娘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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