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李化南率部南下清江,地方上更加混乱。平山子的土匪潘宁居死灰复燃,为患一方。紧靠黄邱山套泉源村的王君其同徐塘的张喻昆拉起百多人,名为抗日,实为扩大势力与张炮皇争地盘……”
纪十化:“张喻昆,这么说和咱们县委的除奸委员张玉拱同志是本家弟兄了?”
孙武仁答道:“应当是!至于他们的房檐头有多远,这一点我不太清楚。”接着又说:“张炮皇则利用原三义乡乡长的名义,组织五十多人的武装驻在黄庄的庙上。土匪梁刚来占据台儿庄出卖囤积的货物,中饱私囊。龙有道与其子龙西昆先占据龙口当土皇上,后来撵走梁刚来占据台儿庄,夜以继日地往老巢龙口拉东西,甚至连一盘石磨都拉着。运南杨楼有个张元太,嗜赌成性,被其父分出另居,他拾了一门迫击炮,用牛拉着,各村乱窜,扬言不给钱就开炮。有圩墙的地主害怕墙挡不住炮弹,纷纷出款买他的小账,事后才知道没有炮弹。由此人们编了一句话:‘张元太的炮——没蛋(弹)’。这些都是本地的实况。”
“当时王君其已被委为第五战区第三支队第二大队的大队长,我这个委任状上是第六大队的大队长,支队长都是梁立户。”
“早在民国二十一年的时候王君其暗杀了本村的顾俊卿,顾俊卿是张炮皇的表侄,张炮皇领着顾家的人控告王君其,官司打了老几年。”
“自从王君其有了梁立户作靠山,决心报复。今年七月,王君其勾来梁立户,梁立户有轻机枪五挺,四、五百人,行路中把张炮皇四十来人的枪缴了,还打死了魏玉栋。”
“梁立户把司令部安在桥上村之后,”孙武仁把手向西南方向一指:“桥上村在这西南二里地,就由王君其作向导攻打张楼,打了三天没打开,梁立户还伤了两个人。”
“张玉相和赵庆芳充当说客,出面说和,由张炮皇赔偿二千伍百元钱,两家作罢,梁立户打张楼就是为了搞钱,目的达到了,便同意收兵。张炮皇拿出现金五百元,其余两千元写了两张一千元的期票,梁立户留下李学启的百多人配合王君其打黄邱山套的赵圩子和张塘,期票留在我的酒店里叫我替他催讨,便回北山里了。”
“李学启从黄邱山套回到涧头,绑了王学慎、魏玉理等六、七家富裕户的票,勒去了三、四百元。不几天,张炮皇来到我的酒店里说:‘大舅老爷,梁立户的那两千块钱我不给了,留着买枪打他个贼种!’我说:‘荫南,你不给钱有条在,你给钱就把条拿走,你给与不给我都没有意见。’这件事就这样放下了……
纪十化笑道:“想不到你和张炮皇还有这层亲戚关系!”
孙武仁也笑道:“我们牛山孙氏家族在咱们这峄县也不是小户人家,这亲戚连亲戚的,很正常。”接着说道:“梁立户走后一个多月,约在八月底,我的游击队驻在楼子村。梁立户派孙茂旋到我这里取款,我告诉他张炮皇变卦了,钱不给了。”
“孙茂旋说:‘梁司令急等用钱,无论如何,大叔你得弄几个钱让我带回去。’我说:‘我没有钱,就是有钱,我又没作保;即使是保人,我也不能垫钱。常言说,保人不还钱,不能逮野猪还愿。这两张条子还在,你捎给梁司令。’茂旋就是不接,又说:‘梁司令是相信大叔的。’我说:‘你不捎,我跟你到山里向梁司令说明情况。’当即坐木排过运河到河弯村的耶稣教堂住下,第二天经仙人洞,到周村见到梁立户。那是晚上九点,我向他说明张炮皇变卦了,钱不给了,并把条子放在他的桌上,即告辞休息。”
“十月份,孙茂旋和孙蓝成又到六区伪区公所见我,说:‘梁司令叫我二人向你老人家说,你当区长他是同意的,将来中国打败了日本,梁司令向蒋委员长说明,你当区长对梁司令从经济上帮助很大,现在梁司令手中没钱,你从地方上要些款不成问题。说实在话,我俩不能空手回山里去。’说到这里他俩的意图我就完全明白了。”
“其实早在六月的时候,李明扬的亲信进山里找梁立户,路过涧头集住到我那里。闲谈之间告诉我,孙茂旋以第六大队的名义也就是我的名义在第五战区领取了很多经费。这个钱弄到那里去了,毕竟涉及到家族的问题我还不能追问,确实是有苦难言。”
“我这个族侄前番催要张炮皇的两千元,今番又要我为梁立户筹款,此前他女儿出嫁向我借钱,让褚思桂捎的话,还说没有钱卖枪也得给。他们这些人给了我一个第六大队大队长的虚名,先把我套在网里,然后再驱使我为他们搜刮民财奔波卖命,今日如果应承,以后会永无休止……”
“上了当的怨恨和气恼一齐涌上心头,我说:‘你是说实在的,我是打开窗户说亮的,我老实是老实,可不是三岁的孩子。梁司令七月突然来打张炮皇,连招呼不打,全是为了钱?没有人拉场他下不了台。’”
“‘李学启在涧头绑票勒赎,还是为了弄钱。我当个伪区长你以为我是为了钱?你们问问去,我当了两个月向老百姓要过一分钱没有?你们说我当伪区长是梁司令同意的,我当我的伪区长,谁管他同意不同意,他同意是三七,不同意也是二十一。’”
“‘你们不要骗我,梁立户是真抗日吗?中国胜利他能保证我当汉奸没事?还不知道谁来保他呢?我当伪区长该死该活是我个人的事,不要你们二位关心。我也说句老实话,你们也不要不顾一切地为梁立户卖命。’他两个听了我的话又赶忙解释为自己竖梯子下台,午饭也没留,我和梁立户的关系就这样断绝了。”
纪十化:“看来你这是真急了,连家族情份也不顾了。”
孙武仁叹气道:“家族情份不是不顾,只是有的时候实在是难顾,而且这已不是纯粹的家族问题了。”
纪十化微微颔首。
孙武仁:“不只是钱有人借,还有枪,枪也有人借。”
纪十化:“枪也有人借?钱能借,枪能随便借吗?枪可是凶器,谁有那么大的面子来借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