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十化:“怎么,你们认识?”
孙武仁:“认识!岂止认识,我们可是老对手了,没想到今天竟然站在一条线上了。”
纪十化:“老对手?怎么一回事?”
孙武仁:“我和他打了好几年官司呢,当时他和傅庄王峰庵是一路的。当时我控告他们‘揽讼诈财’呢,寻常人又岂能‘揽讼诈财’,也只有律师这一类人了。”
纪十化点点头:“我怎么说呢,今晚我叫刘野天一块过来他不愿意来,原来有这一档子事。”
孙武仁:“刘野天?你是说刘永斗的儿子。”
纪十化:“不错。刘野天目前也是咱们县委的委员呢。这样一来……,你……,你心里……”
孙武仁:“是有些不舒服。不过,我孙承贝放得下。”
纪十化大喜:“好,拿得起,放得下,这才是男儿本色。如今刘永斗也是咱们的统一战线上的人,你能放得下,甚好甚好。”
孙武仁点头未语。
纪十化突然笑道:“你的事啊,我只是知道一些皮毛,今晚咱们就……”
孙武仁闻言大笑:“我的纪书记,我的纪十化同志,这下半夜我就仔细讲给你听,你放心。不过,有一件事,也得你说给我听。”
纪十化:“哦?知道了,知道了,没问题,我的事自然也会说给你听,我此前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后来又在中央党校接受培训,再到后来就到了这儿,我个人的经历,但凡不是组织上要求必须保密的,一切的一切都说给你听,绝不相瞒。”
孙武仁肃然道:“不是,不是,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
纪十化有些懵了:“不是,那又是什么?”
孙武仁:“咱们党的纲领、政策、章程,我知道的还很少,你是不是该……”
纪十化立时大喜:“原来是这个,应当,应当,这是我份内之事,我党一个特务营的营长对我党的纲领、章程不知道那又怎么行呢?我自然会一一说给你听,今夜当不负这炉碳火!”
说罢,这两个相对哈哈大笑。
在这两个的笑声前后,运河南岸,这峄县六区的抗日局面已然是两个天地。
正是:
平波缓缓运河长,峄县儿男动四方。
好汉山东思报效,英雄豫北笑相帮。
一谈解惑舒胸臆,几言拨云定向方。
山河灭倭烽火漾,腥风血雨寇仓惶。
纪十化笑道:“孙营长,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孙武仁:“还是我先说吧,也算是向组织汇报了。不过,你可别嫌我啰嗦。”
纪十化:“怎么会呢?我正要听这细处,否则漫漫长夜如何度过?”
孙武仁:“我的祖籍地是峄县五区的道庄,就在运河北不远处。曾祖父处于乾嘉时期,有土地三千多亩,后来历经战乱,天灾人祸,到我祖父肇洪时,地几乎卖光。祖父三十八岁去世时,我父亲葆英仅三岁,随继祖母孔氏投奔运河南郝楼的一个亲戚贺先庆,变卖道庄的宅基场园,买了不到三十亩地。我父亲成人后,尝尽人间的艰辛炎凉,一面耕种自家的土地,一面出外打短工,农闲便到运河沿岸当纤夫,苦心经营几十年又买了二十多亩地,终因劳累过度他老人家在我十一岁的那年过早地离开了人世,时年五十九岁。”
“我父亲先娶我嫡母宋氏,不育,于四十八岁时又娶了我的生母潘氏,先后生我、弟弟承贵和我妹妹,兄妹共三人。七岁开始上私塾,读的都是《四书》、《五经》,直到二十岁嫡母宋氏去世,方才辍学。”
“?我自幼目睹了很多世间不平,亲受了许多欺凌,乱世中,官僚豪绅与官府串通一气称霸一方为所欲为。土豪劣绅深宅大院,买得起枪,养得起家丁,一可自保,二还可以凭势力欺压百姓。有的则与地痞流氓沆瀣一气,绑票勒索,坐地分脏。我家仅是一户五十来亩地的自耕农,父亲又耿介正直,靠不上官府,买不起枪,养不起家丁,小宅小院,土匪绑票,牵牛牵驴,专找我们这样的户。官绅土豪贪得无厌,兼并土地,不择手段,一锅骨头拣有肉的啃。我家算是有点肉的骨头,时刻有被啃的危险,与豪绅间钱粮赋役的争执,宅界田疆的诉讼,不时发生。”
“我父亲年近五十而得子,当然视如珍宝,为防暗杀、防绑票,把我东藏西藏,直到四岁才敢把我放在家里。古人曾说:“儿女幼弱,留下家产,无异于在儿女身边伏下虎狼。”我十一岁父亲去世,几十亩地的薄产成了我们孤儿寡母受气的根由,嫡母宋氏支撑门户的困难可想而知。但她无论怎样困难,也要供我和弟弟承贵上学,希望我们能成为一个有学问,懂道理,正直磊落,能支撑起门户的人。父亲的勤劳耿直,嫡母宋氏的希望和教诲,我倍受欺凌的辛酸经历,深深地影响了我。由于嫡母宋氏去世,我只好辍学务农……”
纪十化:“咱们这个地方,处苏鲁边区,向来匪患不断,令尊得能苦苦支撑门面,实属不易,令堂宋老夫人更非寻常女子,世道艰难却又能独撑家庭,让你们兄弟专心读书,这份眼光,这份心智,纪十化心折,只是纪十化没有福气,不能得瞻宋老夫人容颜。”
孙武仁:“谢纪书记……”
孙武仁语微顿又道:“此地北有崇山峻岭,紧连沂蒙山区,南有京杭大运河和陇海铁路,西有津浦铁路,津浦路的枣台支线纵贯全境,肥田沃土,气候温和,雨量适中。按理说是老百姓过日子的好地方,然而这样优越的自然条件和便利的交通却给人民带来了横征暴敛和兵连祸结。”
“峄县境内运河段上的八大闸,被地方豪绅视为敛财的聚宝盆,使老百姓苦上加苦。铁路是军阀用兵的必争之地,连年的战火和政权的频繁更迭,给老百姓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捐税和流离失所。”
“知道这个地方的匪患持续有多少年了吗,纪书记?”孙武仁突然问道。
纪十化见问,当即摇摇头:“我只知道此处向来出匪,至于有多少年,这个我确实不知。”
孙武仁:“持续了到少三百年!”
孙武仁语音铿锵:“三百多年哪,没断过。自明朝天启年间至今,哪怕是康乾盛世,也是匪迹未绝!”
“连年的军阀混战,长期的无政府状态,以致地痞流氓,地方肖小,乘机作乱,打家劫舍,绑票勒索,杀人越货,肆无忌惮。军阀官府,年年剿匪,往往是兵散即匪,匪聚为兵,兵匪不分,兵患甚于匪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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