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说是梁漱溟的学生,你又有什么证据?
答:有证章。
问:有证章?拿来看看。
邵涧幽解开外套,露出里面的棉袄,左边的胸脯上就戴着一枚证章,摘下来,有人送了上去。
包法官一看,嗬,证章还是铜的呢,上面写着:山东省乡村建设学院。点了点头,说道:果然不假,不过,你还有其它什么证据吗?
邵涧幽就说了:有啊,我有个手提箱,被你们给收起来了,里面有书,有讲议。
包法官说:来人,呈上来。
当时就有法警把手提箱给提过来,放在了公案桌上,当堂打开。包法官看过之后,说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证据,你果然是梁漱溟的学生。只是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山东来的人说你是共产党,而且还闹暴动呢?
邵涧幽可就说了:实在是冤枉。我哪里是共产党了?我们当地闹宗派,相互斗来斗去的,我是被人冤枉的,请您明察。
包法官就说了:嗨,你们峄县的事,我们徐州又哪里知道那么多?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你只要能找到三个殷实的店保,取保典押,听传不误,我就放你出去。
说过之后,包法官当堂令法警去了脚镣手铐,书记员作了记录。宣布退堂。”
小马赞道:“这一段书听的痛快,就像看到了过堂一样。邵涧幽要想找到三个保人还是不难的。这样子他就出来了。”
褚思鹏道:“就是这样,找了保人,自然出来了。自从被捕入狱到外保典押,这一晃就是二十多天过去了。出来之后,邵涧幽借口要感谢保人,回家拿钱,抽身走了。也亏了这一走啊,否则,只要耽搁的一天,嘿嘿……”
小马听到紧张处不由得问:“否则怎么样?”
褚思鹏慢慢的道:“我们这些说书人常用的一句话,那叫无巧不成书,这句话偏就在这个时候应验了。第二天,徐州警察就把邵涧幽住的旅社给包围了,抓人哪。”
小马吁了口气道:“好险!”
褚思鹏道:“确实险的紧,就在那一天,刘化庭派到济南办理批捕文书的人赶回来了。有了批捕文书,徐州方面自然是按章办事。只是想不到的是这邵涧幽提前一天出了牢笼,有道是鱼入东海,鸟飞长空,再想抓人可就难啦。你看,这个人如何?”
小马沉默良久道:“这是一个很好的说书题目,只是要说好汉,总觉着还缺点什么?”
褚思鹏哦了一声。
小马道:“你看,褚家的地不少,钱物自然也不少,联庄会的人可都是些混账王八蛋,他们溜乡串村,为的是什么?就是弄些好处,捞些儿实惠。向谁捞?寻常人家饭都吃不饱的,要捞实惠,向这些殷实富户下手那是必然的。”
褚思鹏点头道:“有道理。”
小马道:“偏是这个褚思鹏想不开,太年轻了,所谓破财消灾,他不愿意破这个财,自然就有灾了。他为了他自己,一时意气,却弄得个有家难回。不值啊。我看哪,在谋略上他还有所欠缺。若是论起好汉来,单凭这个,只怕还说不上。”
褚思鹏叹了口气:“你这些话,也不是没道理。”
小马道:“我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他哪来的底气向着这些联庄会成员下手?只凭着他考上了山东省乡村建设学院?你们峄县光是百来顷地的人就不下百十家,十来顷地的人就更不要说了,这些儿人都不曾向着联庄会下手,怎么就轮着他邵涧幽了?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褚思鹏沉静下来,慢慢想了想,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来,这才恍然大悟:“对了,问题出在这儿。”
小马道:“哦,我说吧,这里还应当有事,快说,快说。”
褚思鹏道:“邵涧幽的爹算是死在了韩复榘手里。据说是被冤而死的。”
小马疑道:“这又是怎么一个说法?”
褚思鹏迟疑道:“具体情形我也是不太明了。可能与邵涧幽在济南上学的事有关。民国二十年,东北‘九一八’事变,倭鬼占了我东北三省,全国的学生不愿意啊,那时候,邵涧幽就在济南上学,这批学生也是厉害,组织了一个请愿团,直上南京请愿示威。”
“最后当然是被强制遣返了。咱们的韩主席接到指令,在山东省可抓了不少学生,这个事你是知道的。大约在这个时候,邵涧幽的爹被抓,八成是这个原因。”
小马道:“好,就凭着他上南京请愿报效国字,说他是条好汉,这就不算为过。”
褚思鹏道:“不只这样,两年之后他还加入了抗日同盟军呢。”
小马笑道:“好!越来越有意思了!如果是这样,那还有什么说的,是真好汉!说说。”
褚思鹏道:“听说是在北面的张家口,北平那一带,冯玉祥的队伍,跟着一个叫张克侠的干。”
小马道:“这就对了,这就是他的底气,有了这个底子,再加上他爹的死,他打联庄会的事可就说得透了。不说别的,就冲着他南京请愿,就冲着他加入抗日同盟军,说是你们峄县的一条好汉,一点都不过份。褚哥,有劳你了。”
小马一句“褚哥”,直把个褚思鹏听的心里又是一哆嗦。
褚思鹏道:“又该你了!”
小马爽快道:“好,我就说一说我铜山县二区小李庄的陈一诚。”
……
褚思鹏:“我峄县的刘丙奋……”
……
小马:“我再说一个,我铜山县的佟震伍……”
……
他两个竟是愈说愈投机。
也不知说了多少,初还论些英雄好汉事,到得后来,天南海北的事就乱扯乎了。
只把个褚思鹏说的口干舌燥,困神上身,这个时候才觉得有些冷。
褚思鹏喃喃道:“怎么越来越冷了?”
小马道:“你靠着墙坐,怎么不冷?别说你,就连我这个坐在柴草上的也觉的冷。你过来把我身下的柴草抽些出来给我们两个盖上。要不然,你也过来挤一挤,这样暖和些。”
褚思鹏听他说的有道理,当即莫黑过去,弯身就去抽柴草。
只听得小马说了一声:“褚哥,对不住了。”
褚思鹏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被人扑倒在柴草之上,双手立时被缚。
原来那两个早就挣脱了手上束缚,让他到身边来取暖,只是要赚他的一个借口。
小马沉声道:“褚哥,我们两个和你不同,待到明日,只怕命也没了。我们两个现在就走,你是跟着我们走还是留?”
褚思鹏想了想道:“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如果真走了,就坐实了我也同你们一样了。我整天在集市上露面,谁个不识我?一旦坐实这桩罪过,我将再无面目见人了。”
小马道:“说的也是,如此,只好委屈你了。”说着话,掀起褚思鹏的衣服,以衣角塞在他口中,又抽了些柴草盖在他身上。
褚思鹏心中叹了口气,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如果不堵他的口,他必须喊叫,否则,也就等同于他们三个是一伙的了。同时心内自有一些感激,感激他们两个临走也不忘了盖些柴草为他保暖。只不明白,这门关的结实,他两个如何出的去。
就在他乱想的时候,只听得上方有响动,他立时明白,心道自己好糊涂,就这样的草屋,又如何难得住这两个在江湖上走惯了路的人?
那草屋本就有些低矮,这两个相互借力,房顶已然被撕开一道口子,星光透进来,让人舒服许多。
褚思鹏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相互扯拽,破屋翻墙而去,心中徒有无奈和感叹。
褚思鹏此时再无困意,胡思八想,近些日子的事,一幕幕的于脑中穿来插去的过。不知何时,困劲复又上来,方才迷迷登登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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