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穿过城门时,已是日暮。风一吹,无数黄绿色的叶子不知从哪儿飞来,在夕阳中旋落如雨。
朱火角马嗅着落叶的味道,打了个响鼻。
“天有叶,地有根,好独特的城池。”
韩童已掀开车幔往外张望了半天,此时从肩头拈起一枚落叶,打量着车轮滚过的街道,啧啧称奇。
在这座北方小城里,遍布着深深扎入砖石的树根,乍一看觉得贫瘠,细品又能觉出粗犷与野性的生机。
“这些根系,应当是植类凶兽的吧?我在王都便隐约有所耳闻,说朔城有巨木,叫……”
“荒桑。”
苍凌阑从车厢前面回头,她将手肘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倒是蛮惬意,“这种植兽叫荒桑,城头爬的是它的根,城中飘的是它的叶……荒桑的叶子香得很,不仅能入药,取来酿酒煎茶都是绝品。沿街就有卖,大人们得闲可以尝尝,好喝的。”
韩童望向他手中的叶子:“朔城人居然在凶兽的躯干上筑城,它不伤人吗?”
“不会,植兽生在山林里,每天得被飞鸟走兽踩上几百次?要是回回都暴起攻击,自己也不用活了。”
“也是,也是。”韩童后知后觉,腼腆一笑。
来往的朔城城民没怎么见过这样豪华的车队,纷纷侧目,小声议论着。
有人指着马车前的身影,喊道:“咦,那不是阑儿吗?”
便有先从山里的回来的猎人笑:“行啊丫头,傍上贵客了!”
苍凌阑忽然道:“大人,我的酬金……”
韩童呛了口风,被这样直白地要钱,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咳咳,是我疏忽了,我这就……”
说着,他连忙吩咐随从,在原先的九百之数上悄悄再添上一百,取了一千灵币,满当当地装在绣了金丝的钱袋子里递给她。
苍凌阑道了声谢接过来,便一手托着那钱袋,另一只手探入囊中抓了满满一把灵币,当街一抛——
顿时,灵币高高飞起,坠地叮当乱响,反射的光得令人炫目。
韩童大吃一惊,那些王城来的朱雀卫也纷纷露出惊异之色。再看城门口,早就哗然炸了锅,猎人们喜笑颜开,一面起哄一面来抢,许多手臂在空中挥舞,热闹得像是盛典佳节。
“哈哈哈哈,好丫头,谢了!”
“阑儿阔气!”
“谢了妹妹,改日阿姐请你吃酒……”
苍凌阑就在这样的沸腾中朗声笑起来。最后一抹余晖正一点点被远方的群山吞下,朔城的风吹乱了她的黑发和朱红发绳。
韩童半天回不过神来。还是苍凌阑察觉到他的目光,才解释道:“哦,这是猎人间的习俗。谁哪天收获丰盛,就在回城时散一点钱。”
“我们这种人,很多时候都是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实在熬不过去了,就来城口碰碰运气……”
她说着,忽然伸手一捞,准确地接住了不知谁从哪儿抛过来的酒袋,拧开就仰头灌了一口,笑道:“互相周济着讨生活而已了。”
韩童恍惚地“哦”了一声,不吱声了。
又半晌,他小声道:“入了城,就快到苍家了吧……我、我有点紧张。”
魏统领不禁道:“王使身份尊贵,而苍家没落已久。要紧张也该对面紧张,韩小公子这是为何?”
韩童:“我是想着,到时候进了苍家,难免会见到凌阑阁下……”
“噗!”车厢前的革衣少女一口烈酒呛进嗓子眼,“咳咳咳……”
韩童与魏恒同时转过脸来,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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