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论苍凌阑是不是真的废得彻底,我都不希望这朱雀印最终被她所得。”
“凌阑这孩子,性子太独了,又太要强,浑身反骨,就像她的父亲。这些年……”
她说不下去了,只闭目摇了摇头。
明明是盛夏时节,记忆里的那个冬日却仍是冰天大雪,每每回想起来,都是白茫茫一片。
……当年,苍穹叛族,将苍家祸害得一片大乱。
年轻的家主重伤濒危,连日昏迷不醒;镇族神剑被夺,伤者无数。以至人心大乱,处处能闻哭声骂声。
彼时苍英还年轻,也未任长老之职。奔走间听得议论,说那叛徒的女儿这两天挨打挨骂,被欺凌得可怜。
她没停步,也没往心里去。
对苍穹的恨意未消是一个,再者那时正忙得焦头烂额,谁有心思去看顾罪魁祸首的女儿?
再说了,有多少人会真去仇恨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呢。不过是一时的怨怼和发泄,忍过去也就罢了。
苍英是这样想的,或许当时的苍家上下都是。
后来的事,她是听人说的。
……据说,女孩走出苍家的时候,血濡湿了她大半侧的黑发,沿着惨白如冰的小脸流下来。
风很冷,雪也很大。她的眼眸安安静静,唇间呵出的白雾模糊了那张脸。
两侧有嘲讽,有辱骂。有人恼羞成怒,又怒极反笑,于是高声喊道:“哎哟,咱们阑儿做不成昔日千娇百宠的大小姐,生气了,这是要逃家出走了?”
“有种晚上挨饿受冻了,可别跑回来哭鼻子!”
“滚,别在这矫情巴巴的,要滚快滚!朔城人可没长那菩萨心肠,替叛徒养他的贱种!”
其实也有不忍的目光,有人摇头叹气,“算了算了”“幼子何辜”地劝上几句。
但因着她父亲的背叛,到底没有谁走上前来拉住她。
女孩儿也就真的没有停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孤身离家,漠然横穿死寂的朔城。
再穿过城门,走上山道,就这样沉默地消失在白茫茫的薄暮山脉里了。
苍英听完消息后打翻了水杯,愣在原地半晌回不了神。
对于这样一个幼童来说,严冬入山,无异于自杀。她不明白,事情怎会变成如此惨烈的结局。
偏偏就在次日,苍简醒了。
家主拖着重伤未愈的身子,不顾众人劝阻,疯了似的在薄暮山脉里找了三天两夜。
没人知道最后是如何找到的。就像没人知道,那么小那么虚弱的一个孩子是如何在风雪呼啸的深山里活下来的。
无论如何,雪霁初晴的那日,苍简亲手把孩子抱了回来。
可似乎有什么已经无可挽回了。
那女孩大病一场,曾经清澈的眼底,多了一层不止息的寂寞风雪。
她开始一次次地离开苍家,离开朔城,走进辽阔无边的大山里。每一次,家主都会不厌其烦地将她找回来,但没安分多久,她又从家中消失而去。
二长老也不知道,那女孩从何时起成了邱鹰手底下的猎人,只知道从她十二岁那年起,苍简从记她离家的次数,开始改成记她回家的次数。
一年又一年,朔城的人都知道她。
酒馆的猎人,街头的商贩,扫地的役夫,还有驻扎哨楼的城卫兵……都知道她。
她是披甲负弓的年轻猎人,会扛着比自己都大的兽尸,从山路里走来。
她没有双亲没有家,笑起来像清水洗涤的白刀,不似这个年纪的如花少女。
“万幸这孩子本心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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