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所呈奏疏。
并未力挺欧阳修,反而弹劾起了欧阳修。
苏良称,《论范仲淹韩琦等罢政事状》语辞骄横,狂悖自傲,实非君子之言,定是欧阳修的仗气使酒之作。
望官家严惩不贷,遏制朝堂官员这般酒后乱言的不正之风。
此弹劾,与赵祯御案上的奏疏全然不同。
表面是抨击欧阳修,实则是在为其找台阶。
赵祯心知,苏良定然已看出欧阳修的真实意图是求贬外放,故欲以此奏疏挽贤。
众所周知。
欧阳修自号醉翁,非常好酒,常有酒后失言之举。
若将欧阳修的此谏书归于酒后狂言,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欧阳修的“辱骂宰执,结私党嫌疑”之罪,便变成了“酒后乱言”之错。
罪过变成了过错。
只要欧阳修承认此错,赵祯便能最大程度上减轻他的惩罚,将其留在朝堂。
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堵住那些弹劾者的嘴。
如今,朝堂急缺能臣,赵祯自然不愿将欧阳修外放。
当下的关键,就变成了如何说服欧阳修,让其承认酒后乱言之错,而后甘愿留在汴京。
这需要赵祯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更需欧阳修能明白赵祯的一番苦心。
赵祯想了想,看向一旁的内侍张茂则,问道:“欧阳永叔大概何时抵京?”
“明日午时前后。”
“明日,你带上苏良这份奏疏和敕封欧阳修为翰林学士的草诏,去城外拦住他,他看过这两篇文,自然能够明白朕的心意,若还是留不住,也就罢了!”
张茂则重重拱手。
作为君主,赵祯此举已算是贤德宽厚。
若欧阳修还是执意要在汴京大闹一场,然后离京,那赵祯也没有挽留的必要了。
赵祯翻阅着苏良的奏疏,又细细一想,拿起御笔,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一行小字。
“将此纸条交给苏良,明日让他与你一同拦下欧阳修,他看到纸条内容,自然知晓该如何说话!”
“臣,遵命!”张茂则将奏疏接了过去。
……
当日晚。
张茂则将纸条交给了苏良。
还让其看了敕封欧阳修为翰林学士的草诏,并告知他了官家的口谕。
苏良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心在朝堂,则留;胸无大志,则放。”
苏良顿时明了。
心中对赵祯不由得升起一抹崇敬之意。
官员们拥有这样一位皇帝,实乃天大的福气!
苏良呈此奏疏,一则是为朝挽贤。
二则是他实在不愿看到朝堂再起内斗,这种争吵,除了加剧党争,对大宋没有任何裨益。
至于是否可行,就看明日了。
……
翌日,近午时。
苏良与张茂则坐马车,来到汴京城北的新酸枣门外。
二人在官道旁的一处凉亭坐了下来。
欧阳修从河北归来,必经此门。
此刻。
距离新酸枣门不足十里路的一条官道上。
一辆马车正在疾驰向前。
车厢前挂着一块迎风飘扬的红色木牌,上面篆刻着“欧阳”二字。
马车中坐着的,正是三十八岁的欧阳修。
其身材高大,体态清瘦,颌下一缕漂亮青须。
一看便知是一位风流文士。
当下的他,任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按察使,权真定府事。
欧阳修靠在软榻上,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
不时,呡上一口酒。
他并不立即咽下,而是任由酒水在口中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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