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好的地皮,买一块儿就少一块儿,这钱花了没什么。”江弦宽慰了下朱琳,“房子这种东西买来不会亏的。”
他其实没太在意这事儿,收地皮而已,合适了就买。
在记忆里,80年代分房的最后一年,翠花胡同东面那一片儿拆迁了,开发商说是打算盖一座商场,结果房子一拆完,拆迁方就夹着巨款逃之夭夭,留了一片废墟,那一片烂糟了好些年没人管。
江弦那院子不属于拆迁范围,就算是,他也有警觉了,不可能上这么一当。
所以这院子能买,回头看需求再爆改吧,这会儿光秃秃的,当个小足球场也不错,找大冯、王卫国他们过来踢球,再拉上史铁生当守门员。
想起王卫国,距离他上次来拜访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江弦心里始终惦念着他,决定过去探望。
这天他骑着车子,在路边儿拿粮票跟京郊的农民换了点儿水果,苹果、草莓、芒果、桑葚这些春季作物。
来到朝阳166号,他不知道王卫国住在哪个屋子,就跟招待所的同志打听了一声。
“你找谁?”
“王卫国。”
“哟,他啊。”
招待所的同志印象很深,“你快去看看你这个朋友吧,我觉得他可能有点神经错乱。”
这一个月里,这位同志时常看见王卫国深更半夜在招待所里转圈行走,他都上报给领导了,领导说别打扰他,他在写东西。
江弦很快见到了在一片狼藉中创作的王卫国,屋里那叫个烟雾弥漫,铁簸箕里盛满烟头,桌上扔着硬馒头,还有几根麻花,几块酥饼。
王卫国伏案在桌前,并没察觉到江弦进来的动静。
他中邪一样,头发蓬乱,眼角黏红,手臂抬起似乎都有些艰难了,费力地扶着,握着笔沙沙的写,如痴如狂的写。
江弦抿了抿嘴,见此情形都不敢打扰他了。
他知道王卫国写作的习惯,宛若水银泻地,即写作时喜欢一鼓作气。
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样从始至终都保持同样的激情,他最怕的就是写作时情绪被意外的干扰打断,这样打断的地方便会留下一块疤痕,即使后来他精心修补,也很难再恢复本来面目。
把提水果的网线兜放在一旁,撕下一页稿纸压在下面,写了一行:“望珍重身体,江弦。”
回去路上,想着王卫国,江弦联想到李兰德,似乎每个至高的艺术家形象都能拼凑到李兰德的身上。
记得王卫国后来回忆创作《人生》的经历,说他分不清白天和夜晚,浑身如同燃起大火,五官溃烂,大小便不通畅,但他说那是迄今为止一生中度过的最美好的日子。
一路上,想着王卫国的事情,一篇《人生》的文学评论便在脑海中渐渐成型。
没过一天,王卫国便找上了门,他脸色蜡黄,有些浮肿,走路都有些困难。
“写完了?”江弦问。
“写完了。”他点点头。
《人生》终于呱呱落地。
江弦迫不及待的读完,在上一稿中,巧珍是刘立本唯一的女儿,在这一稿里,多了个大姐和三妹,巧英和巧玲。
这正是王卫国在人物关系交织的突破。
全文十四万余字,构思两年,历经三稿。
可以说这是江弦迄今为止读过最好的一版《人生》,甚至超越了历史上原本的第三稿。
“卫国同志,你写了一部巨著!”
江弦郑重的说,“你的辛苦是值得的,未来的文坛会因为《人生》留下你的名字,留下路遥的名字。”
王卫国听了他的话,激动地快要哭出来。
“江弦同志,我有一个请求。”
“你讲。”
“这篇稿子我想递给你。”
王卫国郑重其事,“没有你,就不会有这一部《人生》,我希望你能帮我把这篇文章发在《京城文学》上面。”
江弦愣了许久,“你真的给我?”
“我已经决定了。”
王卫国坚定的说,“因为《人生》不仅是我一个人的作品,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