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每年拨到内廷的银子,被层层刮去,无奈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只看着皇城外的烂泥,不见宫墙内的暗蛆。后来沈谦又把宝钞局送了一半到内廷,虽说如今有皇上盯着,司礼监里的人不敢如何伸手,只是时间一长,难免不会有些动作。
夜来渐渐落了场雨,夹着小米般的雪落到地上,户部的天井里有一株百年榆钱树,到了冬日里就只剩了残余的枯叶和枝丫,索性是树大根深在雨雪中挺直着。
沈谦将目光从榆钱树上移开,耳边是仓部司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时不时传来李显等人的轻轻的叹息,户部掌天下粮仓,天下钱袋,其中艰辛不易哪里是几个字说得清的。
窈娘夜里躺在床榻上,愣是到了后半夜还捂着樱唇想着马车发生的事,不知不觉与沈谦在现实之中,除了那道关卡,旁的地方都悉数发生了些事。
她脑子突然想着,今日这般与他在马车上一遭,她的思绪是清醒的,可身在其中时,那滋味竟比上次被李氏喂了媚药还难耐些,终究是陷入其中。
这种感觉很异样,旁人只当她如今与沈谦还是陌生关系,算不得熟悉,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是多么见不得光,可人性偏偏越是如此,就陷得越深些。
到天光大亮时,窈娘竟睡过了卯时才醒来,鸳儿提了食盒进来,听到里头的动静,道:“少夫人那边好像好没有动静,小娘不若再歇会儿?”
窈娘摇了摇头,自己穿好了衣裳:“少夫人虽没有吩咐,但我也去瞧瞧惠姐儿,免得乳母苛待了她。”
鸳儿听罢,又倒了盆热水伺候她梳洗,心里叹息,小娘这般好的人,若是老天垂怜能早日有个自己的孩子,那才好呢。
窈娘看到她神游天外,深思熟虑的模样,笑了笑:“怎么?又开始替我操心谋划了?”
鸳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一个丫鬟,哪里能替小娘打算,只是窈娘性子好,从不当她是下人使唤,听得她问起,直言道:“奴婢只是想着,小娘何时才能有个孩子,那不知道有多俊俏。”
如今这般光景,这可万万使不得的,不论是沈循的孩子,还是沈谦的孩子,她眼下都不可能要。
放下了本要簪上的发簪,窈娘思绪有些发慌道:“我去惠姐儿那里,你且去与红玉她们热闹玩耍。”
乳母带着惠姐儿住在正屋旁的抱厦里,虽说是抱厦,却也宽敞,倒是比窈娘的屋子还大些。
见窈娘过来,惠姐儿就看着她露了笑,乳母在一旁说着好听话:“这是喜欢姨娘过来呢。”
从乳母怀中将惠姐儿接过抱在怀里,窈娘又拿了几个布老虎逗她,看着场面倒是十分温馨和乐,任谁也猜想不出,窈娘手中抱着的孩子,竟与她杀母仇人是至亲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