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火罗瓮声瓮气道:“她打赢了我,本来能杀了我们两个,结果没杀,那不是以德服人么?”
神觉转头看向顾留白,眼睛里已经充满深深的敬意,“是他娘?”
贺火罗道:“不该打听的事情别打听。”
神觉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完全不像是洛阳护法金刚的领头人,顿时点头哈腰道:“火罗哥说的是。”
但他还是不死心,犹豫了一下之后,往周驴儿身后躲了躲,作死道:“我不该打听的事情不打听,只是辩经的内容能否透露一二?大云寺的大法师,佛法精深得都能窥探未来,怎么会在辩经的环节就被以理服人?”
贺火罗沉吟了一下,似乎觉得这倒是在可说的范围之内。
于是他瓮声瓮气的缓缓说道:“她对法师说,你们这种所见是不对的,因为你们所见的时间太短,你们只看到这数十年,中土佛宗和西方佛宗的兴衰,但事实上你们感应未来的能力再强一些,再多看个几十年,就会发现刺杀佛子毫无意义,因为佛子的诞生,之所以要汇聚整个佛宗的气运,并不是决定中土或是西方的佛宗哪个大兴,哪个衰亡,而是应了整个佛宗衰亡的天命。佛子汇聚所有佛门的气运,是用来救整个佛宗的。”
神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意思是整个佛宗要走向灭亡?”
“我不能感应佛宗气运,我当然不知道。”贺火罗看了他一眼,道:“法师当时回应道,你能感应那么远?她说不能,但能通过蛛丝马迹理出些头绪,然后她就开始以德服人。”
神觉手抚额头,不敢置信,“她接着直接找你打架?”
贺火罗摇了摇头,“不是找我打架,是打我,我没还手之力。”
“……!”
别说神觉,就连顾留白都有些无语。
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贺火罗说某人说他这功法很蛮笨,是挨打的法门。
贺火罗道:“她打我之时,出现巨大观想坛城,诸多真气妙韵,法师感应到了什么,他便相信了她所说的话。”
神觉惊了,他犹豫着看着贺火罗道:“真不是法师看着你不敌,所以才嘴软服输?”
贺火罗道:“自然不是如此,法师又不怕死。他只是感应到了她说的是对的,佛宗即将消亡,然而因佛子而存继,又再次兴盛,长久不衰。法师心悦诚服,知道自己终究目光短浅了一些。”
“可是…”神觉欲言又止。
贺火罗却似看出他的想法,缓声道:“法师虽服,但其余人并无法师的境界,不肯相信,大战终究发生。”
神觉隐约猜出了那一战的结果,顿时肃然,对着贺火罗行了一礼,道:“善哉。”
贺火罗却对顾留白说道,“邹家在城外安排的马车好了,沿途都做好了打点,可以出城了。”
这一刹那,看着打杂的贺火罗,神觉有些心神错乱。
西域当年修为最强的四人之一,现在做了一个低调的车夫?
大唐那时候,有哪个修行者能够以理服人说服智达法师,有哪个修行者能够以德服人打服贺火罗,最终还将贺火罗给策反了?
此种人物,不仅不留存在史书之上,而且也不被大唐修行者所知,此人是什么神秘宗门的修士?
……
五皇子在城墙上与顾留白、裴云蕖依依惜别。
裴云蕖有些意外道:“还以为你一定会去凑热闹呢。”
五皇子讪笑道:“不了,不了,不然下一个被废的皇子就是我了,你们做的这种事情太劲爆了,我承受不了一点。”
裴云蕖翻了个白眼,“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
五皇子笑道:“我哪一点不好?”
裴云蕖道:“你这人聪明过头了。”
五皇子心情略有些沉重,“云蕖提醒得好,我今后是要注意。”
天下有太多的聪明人。
但聪明人也是分档次的。
裴云蕖是聪明人,但她只是面临事情时反应快,应变快,黑沙瓦一役之后,她想了好久才明白自己没注意的点在哪。
五皇子则不然。
他属于那种举一反三,只是看到一点眉目,就猜得出好多事情的聪明。
而且身为李氏,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很容易从皇帝的角度去切入。
幽州城里的玄甲一失窃,他不用想就知道了这事情是顾留白干的,接下来就猜出顾留白肯定要让这群护法僧去穿玄甲折磨谢晚了。
他揣度世间那些高位者人心的能力,也和顾留白一样准。
谢晚这事情一出来,他就瞬间明白了长孙氏、裴氏和皇帝在其中的钩心斗角。
裴氏档次最低,没想着要怎么样,就是尽可能保住自己在帝国之中的地位,尽可能的不让皇帝太过削弱自己的兵权。
长孙氏一石二鸟,既消磨皇帝手下权臣的实力,又要控制皇帝蓬勃的野心。
皇帝的弯弯道道也瞒不过五皇子。
黑沙瓦这件事皇帝没有顺水推舟?
他估摸着再过两三个月,皇帝用黑沙瓦这件事会做什么文章就看得出来了。
他这个父皇的心肠硬得很。
拿一百具以上的玄甲来做事情,这不是和牺牲一座小城一个样式的事情?
他现在最多只能让皇帝觉得他想通过裴云蕖结交绿眸,而绝对不能让皇帝知道,他已经和绿眸在一条船上。
皇子这种东西,大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他不信太子看不出这番算计。
从小他就知道太子也聪明得很。
但裴云蕖这是随口一语提醒梦中人,他惊觉太子和他最大的区别,就是太子会藏巧于拙。
他从来都只将自己的聪明展示很小的一部分。
而自己似乎演技有些浮夸,藏都藏不太住。
太过聪明,就给人予威胁感。
顾十五就明显做得比自己好太多。
顾十五在各个方面都贼聪明,但这人表现得就像是个小贼,让人觉得他没多厉害。
甚至还不相信他那么厉害,不相信他那么聪明!
他都不知道顾留白是怎么搞的,怎么就那么容易给人那种错觉。
这好像并不是年纪给人的错觉。
这怎么回事?
段红杏出现在了五皇子的身侧,看着显得心事重重的五皇子,她从袖中掏出一份名单塞了过去。
五皇子看了一眼名单上的那些名字,眉头微蹙:“这些幽州的世家子弟,都跟了出去,顾十五也并不拒绝?”
段红杏点了点头,道:“顾十五没管。”
五皇子微微蹙眉,道:“这些幽州世家子弟有些眼光不足为奇,但顾十五也不怕这些人不堪重用,看来这些人已经经过了他的挑选,之前必定是已经发生过一些事情。顾十五若是去长安,他也必定是要好好栽培这些幽州世家子弟的,看来我也必须和这些人有些交情才行。”
说完这些,他突然醒觉,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都提醒了你不要显得如此聪明,你还不悔改!”
段红杏经过阴十娘那一战之后,心情总是不佳,看着五皇子这般怪状,她忍不住就骂出声来,“你他娘的神经病啊,我不知道你聪明吗?你在我面前装什么逼啊?”
……
野石渡,一群等待过河的汉子目瞪口呆,旋即破口大骂。
那正要从对面过来揽生意的船老大目瞪口呆,他不知道当骂不当骂。
突然就跑过来一个年轻人,一下子把他的船给凿沉了,然后在他手里塞了个钱袋子。
当他掂了掂钱袋子的分量,眉开眼笑起来的时候,凿沉了他船的安知鹿已经遁入密林,开始拼命的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