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耐心地点着茶,东宫若疏坐在她的对面,随意地谈着小时的趣事。
清江讲道会的陆英是晋国人,而陆氏与陈氏素有秦晋之好,一连三代人都是陈氏长房娶陆氏女子,当然,这代长房家主除外,其原本与陆氏定有姻亲,然而年轻时游历西蜀,放浪形骸也就罢了,回乡时不知从哪里带来了一个复姓东宫的女子,竟不顾众人反对立之为妻。
即便后来断剑客把剑架在这家主脖颈上,后者不仅不动摇,还主动把脖颈撞到剑上,靠着这拼死的气势,他才压下众人,立了那女子为妻。后来就有了陈若疏,也就是眼下的“东宫若疏”。
此事虽然在两家造成了嫌隙,但两家毕竟是世交,便彼此寄养儿女,修补嫌隙。陆英就是那时认识的东宫若疏。
而东宫若疏身旁的婢女小婵,其实也跟她们算是两小无猜,可婢女终究是婢女,还是要服侍主子的。
“你到了出阁年了,可有什么中意的人吗?”
陆英兴致勃勃地跟东宫若疏谈起了过往,
“记得你偷偷带我爬上城头,还说要像娄昭君一样,一指指出中意的夫君。”
东宫若疏听到这话,少有挤出一抹苦笑。
东宫姑娘连苦笑时都几分憨气。
陆英却没注意到,继续道:
“晚上睡一块的时候,你还老是跟我说,你要学你爹一样,什么都不顾地带一个夫君回去。”
“那时小,不懂事。”
沉默了半晌,东宫若疏轻声道。
陆英错愕了下。
“小的时候开着窗,还会怕鬼怪溜进来呢。小时候跟现在早不一样了。”东宫若疏漫不经心地说着。
陆英微困惑道:“这是怎么了?”
东宫若疏回忆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一直都没跟你说,我之所以过来,是逃婚来着。”
“逃、逃婚?”陆英微微瞪大了眼睛。
东宫若疏挠了挠脸,轻声道:“逃太子的婚。”
陆英脸都泛白了一些,她听说过陈氏女要嫁给太子的传闻,但也只是听说而已,而且也没去细究其中真假。
东宫若疏想了会,指了指小婵道:“小婵说吧。”
小婵闻言苦笑了下,轻声以第三者的口吻叙述道:
“大晋京中,陈氏独女倾国又倾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二八年纪便以手中笔刀写出《北离别》七月十五以敬鬼节,诗词上达天听名动半座京师,她有此绝色绝艺,又出身高门豪阀,成化二十一年便被选为太子妃……”
陆英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向来明白东宫若疏不管不顾,别看东宫姑娘憨,她琴棋书画可谓样样精通,也正因如此,才会于晋国京中扬名,可鲜有人知的是,东宫若疏比起琴棋书画,更爱听花木兰,想当奇女子。
小婵也为之苦涩,继续说道:“小姐苦苦去求老爷,膝盖都跪得通红了,还拿老夫人出来说事,才唤来这一次闯荡,但也是最后一次了。”
东宫若疏喝酒似地喝光手里的茶,闷声道:
“真苦,不像北胡,那些胡人会往茶里加奶呢。”
看着这一幕,陆英笑了下却又止住了。
这时,东宫若疏换了副心情,轻笑道:
“我这次游历闯荡,就是想磨砺武道,看看能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女秃驴法号叫什么来着?灵慧?对,灵慧法师,我三寸不烂之舌,她就传了半身功力给我,我一开始觉得占了便宜,可也是这半身功力害了我,让我迟迟不能消化,还要每晚忍受梵音灼骨之苦。
不过还好,我寻到了丹方,眼下就差一份药引,正好在那个男人手里,只消我略施小计,还不是手到擒来的,虽说我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陆英听到后,不住问道:
“那个男人是谁?”
“一个同样擅使绣春刀,杀心很重的男人。”
东宫若疏含糊其辞道,
“我不想透露太多。”
擅使绣春刀,杀心很重的男人…陆英一时想不到是谁,这样的人在大虞京城里太多了。
周依棠却微微敛起了眉眼。
东宫若疏目光全在陆英身上,继续跟少女说笑道:
“你说这人真奇怪,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身负盛名,可从前却连名声都没有,你说奇不奇怪?”
陆英点了点头道:
“确实奇怪。”
“有人还说他出身我陈氏哩。”东宫若疏乐着道。
陆英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道:
“陈、陈易?”
东宫若疏愣了下:
“你怎么知道?”
面对这东宫姑娘,陆英轻笑了下,这家伙嘴上说着不想透露太多,可随意一往下谈,什么就都跑没影了。
笑过之后,想到是陈易,陆英攥紧了拳头,脸上有些烦闷。
她始终忘不掉,那时陈易抱了师傅一下,而且后面自己追问他时,他还跟寅剑山撇清关系……
就在陆英想说什么的时候,厢房外传来了敲门声。
老道士推开了门,低声道:
“东宫姑娘,宫里派人过来找你。”
东宫若疏歪了歪头,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她一时没想明白,宫里找她做什么?
而一旁的婢女小婵,低垂下了眉眼,似是早有预料……
那会是一道…赐婚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