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宇文晔所面临的困境。
就算早上的时候,他们已经明白,这一局是必输之局,他们只能在承认失败的基础上去尽量多的做一些事,救一些人,可处处掣肘,的确会让人感到非常的压抑难受。
宇文晔是个几乎无敌的武将,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从未退却。
但这一次,他的确碰到了棘手的事。
沉默了许久,似是下定决心,商如意抬头再看向他,眼神坚定的道:“凤臣,你让我去长乐坊吧。”
“不行!”
话音刚落,就被他斩钉截铁的拒绝。
看着宇文晔眉宇间浮起的怒意,商如意倒也并不与他硬碰争执,只想了想,才说道:“我能帮你。”
“不用!”
又是那生硬的,完全不容商量的口气。
甚至一用力,就把他的手腕从商如意的手中抽了出去,那力道狠狠的,似乎有些生气的意思。
可商如意还是平静的说道:“你为什么一定不让我去呢?是因为——瘟疫可能会染上我,会有危险,是吗?”
“你知道了还说?”
“但,你每天也要出去忙碌,我从未阻止过你。”
“……”
“难道,我是不顾你死活的人吗?”
宇文晔的脸色有些难看,似乎不想听她再继续说下去,冷冷道:“废什么话,那是我的责任。”
说完,又起身要走。
可这一次,商如意比之前更快一步,两只手都伸出去抓住了他一只手腕,用力的扣住,宇文晔待要挣扎,但一回头,就对上了她认真到有些尖刻的眼神,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两个人之间,难得他是那个目光闪烁,似要退避的人。
商如意道:“难道不是我的责任吗?”
宇文晔将脸偏向一边:“你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责任不责任的。”
商如意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索性拖着他的手不放,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抬起头来,直直看向了他的两眼深处,正色道:“妇道人家怎么就没有责任了?我明明懂医术,而且在扶风的时候,你的病就是我治好的,我比那些太医院的医监、医正都更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一次的病症,你却不让我去。”
“……”
“这是你不负责任。”
“你——!?”
宇文晔又气又恼,却说不出话来,他明明没有做错,这件事从头到尾也没有落到商如意身上,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反倒自己成了那个小肚鸡肠的人,而她却大义凛然,一心为公,毫不偏私。
宇文晔咬牙道:“你是想让别人觉得,我保护不了你吗?”
“……”
“不仅保护不了你,还得依靠你。”
看着他有些难以启齿,更像是有些恼怒的神情,商如意像是有点明白过来,可又有些混沌——别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商如意心里一阵疑惑,再看向宇文晔,更是一脸别扭的,好像有些懊恼自己说出了那些话,连带着对她都开始生起气来了的样子,忍不住嘟囔道:“可是,我,你不是一直都保护着我的吗?”
宇文晔气息一沉,低头看向她。
商如意也睁大眼睛看着他,轻声道:“你忘了?”
就算他真的忘了,但她,又如何能忘?
当她还没嫁给他的时候,送嫁路上,就是他一骑人马突然冲杀而出,将她从龙门叛军的手中救下;雁门郡,百万大军之中,也是他一箭射出,解了雁门之围,救下了包括她,和所有军民的命;还有江都宫……
若没有他浴血奋战,冲出重围,自己早就担上弑君的罪名,身首异处,只怕还要累及亲人。
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欠他。
不仅是因为,她也曾经为了他豁出去命去,孤身潜入王岗寨,之后带人火烧萧元邃的粮草;在扶风的时候,她也在他病倒之时独撑大局,与薛献斗智斗勇。
更因为——
夫妻,或者说相爱的两个人,不就应该这样纠缠羁绊吗?
想到这里,商如意轻轻一笑,又望着宇文晔那有些别扭的表情,轻声道:“夫妻,不仅是要相互保护,纠缠羁绊,也应该互相依靠啊。”
“……”
“再说了,你不靠我,你想靠谁!”
这话,带着几分怨怼,却又像是娇嗔,一下子将宇文晔那可原本坚如铁石的心都撞击得柔软了起来。
他再度低头看向紧贴着自己的小女子,目光闪烁着,也终于有了一丝释然。
他长叹了口气:“你真的要去。”
商如意重重点头。
“……”
宇文晔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道:“我可以答应你。”
商如意心中一喜,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又道:“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不管坊间发生了什么,不管多少人病倒,多少人死,你都要先保护好自己!”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又微微一沉,道:“不管我要救多少人,不管这一次要如何的笼络人心,甚至有些东西,丢了也可以再抢回来,但——你的性命和别人的性命,终究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
“……”
商如意突然感到后背一麻,随即,那种感觉直窜进心里。
让她的心跳,都一阵失衡。
虽然宇文晔这话,明明听起来是自私的,可她却丝毫没有感到丝毫的心寒,因为她很明白,人就是人,哪怕一心为公,但一颗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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