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熹微的晨光洒在长沙郡郊外,那罗汉庄旁的港口处。
一艘艨艟战场的甲板上,空气中还残存着阵阵刺骨的凉意。
就在这时,晨曦之下,伴随着一阵“锵啷啷”的声响,只见得——
一朵寒芒先至,然后枪出如龙。
是龙胆亮银枪——
这是赵子龙的兵器,这枪又名涯角枪,百炼花纹钢锻造,手工研磨,重量仅仅十三斤,可自赵子龙手中挥出,每一击凿向的点,又何止千斤之力?
与赵云对垒的共计三人。
分别是吕蒙、蒋钦、朱治…
吕蒙的武器是三叉戟,蒋钦最擅长的是弓,可此刻近身搏斗,他不得不使用腰间的佩刀,朱治的武器则是昔日孙坚赐给他的安国刀——
明明是三柄重量远胜龙胆亮银枪的兵器,可赵云那七探盘蛇枪法诡异莫测,一枪比一枪毒辣,手中亮银枪如同毒蛇,直刺、劈斩、横扫、抽打,愣是在以一敌三的情况下,稳稳的占据上风。
“赵子龙——”
吕蒙被龙胆亮银枪逼退,他收起三叉戟,指着赵云道:“你如此行事?就不考虑孙刘联盟的情义,不考虑下我家郡主乃是你主母的身份么?”
哼——
赵云一声冷哼,他一枪舞出一枚枪花,逼得蒋钦与朱治节节败退,赵云却并不乘胜追击,“我来求见的是我家主母与少主?可阁下苦苦阻挠,又是何意?速速让开,吾饶你三人三命!”
“呵呵…”吕蒙冷笑,“好一个常山赵子龙,提枪斗将?这就是你觐见主母的礼仪么?”
“待我见得主母,自会向他请罪!”赵云气贯长虹,“可尔等若还要阻拦?那…就休怪赵云不讲联盟情义!”
“你真以为你是谁?”蒋钦受不得赵云如此“跋扈”,他提着刀指向赵云,“若非念及联盟情义,你以为我三人斗不过你?”
“那便试试——”
赵云一声龙啸,阳光已不再如清晨那般和煦,炽热的光芒射在龙胆亮银枪上,枪尖银星闪烁,光彩夺目…
飞龙吞口,红缨鲜艳,又是一轮凶猛的攻势。
“说那些作甚?直接把他擒了一并带往江东。”朱治吆喝一声,再度挥动安国刀,吕蒙无奈只能提着三叉戟加入了战局。
“吃我一刀——”
朱治一声咆哮,他深吸一口气,右手握紧安国刀,重重的轰出一击,直击赵云的面门,这一击毫无保留,又是瞅准赵云与蒋钦斗在一起的时机,若真是中了,足以将赵云劈成两瓣!
“差点火候…”
倒是没曾想,赵云轻而易举的躲过,电光火石之间,他双手握住龙胆亮银枪,手腕发力,枪尖轻轻一抖动,“啪”的一声,抽在朱治的刀柄上面。
这招正是枪法三要素“拦”、“拿”、“扎”中的“拦枪式”——
朱治只觉得大拇指与食指相连接处的虎口一麻,哪里还能拿稳安国刀,随着“锵啷啷”的一声,朱治的刀已经落在了地上。
就这还是赵云碍于“联盟”情义,没有下死手,否则,方才那一枪足够将他整个手削去。
“该你了——”
赵云的目光迅速的转回蒋钦的身上,在瓦解了朱治的攻势后,他顺势使出扎枪式,手臂一送,枪扎一条线,龙胆亮银枪化作一条白龙,直取蒋钦的胸口。
“嗡——”
蒋钦只感觉在赵云的手上,那枪尖如同毒龙出洞一般,无情的刺破空气,那渗人的嗡鸣逼迫他只能转攻为守。
只是,匆忙之下,寻常的短刀如何能拦得住龙胆亮银枪这“扎枪式”呢?
“好诡异的枪法…”
伴随着又一声“锵啷”的声响,蒋钦的刀也掉落在地上。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哪怕是他们三人合力,也一定不是赵子龙的对手。
“咚”的一声,赵云收回长枪,一脚将蒋钦踢翻,那锋利无比的亮银枪指向了最后的吕蒙。
吕蒙下意识的挥动起三叉戟。
可赵云一个“拦枪式”,化解了吕蒙的攻势,趁他收回武器的间隙,龙胆亮银枪闪电般的刺出,枪锋已经抵在吕蒙的脖颈上。
只要再向前一寸,无疑…这艨艟战船的甲板上就会多出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以一敌三,仅仅几个回合,高下立判!
这时,赵云的声音再度传出:“赵云只是要拜见自家主母,还望吕将军给个方便——”
吕蒙先是一个错愕。
他以往只听说过赵子龙在长坂坡处七进七出,知道他枪法了得。
可谁能想到,枪法中平平常常的“拦、拿、扎”,在他的手中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要知道,这是枪法中最基础的招数,可他制服己方三人,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吕蒙哪里知道…
赵云师从童渊,学会的是百鸟朝凤枪法。
百鸟朝凤枪法共有一百零八式,以招数繁杂著称,往往真正的杀招需要用无数“虚招”来遮掩,最终造成一击必杀。
可在大量的实战之下,结合实战,赵云悟出的是更极致的枪法——七探盘蛇枪!
只有七枪,但一枪比一枪刚猛,一枪比一枪迅捷。
化繁为简,去污存清,去伪存真,就是从最简单、最基础的枪法中悟出的真正的、极致的大杀招。
莫说是吕蒙、蒋钦、朱治,如今境界的赵云,怕就是甘宁、凌统齐上,在陆地上赵云也未必不是对手。
只是…
枪法是一回事儿,局势又是另一回事儿。
“哈哈哈哈哈…”
面对着赵云的枪锋,吕蒙突然肆无忌惮的大笑了起来,“子龙将军不敢杀我等吧?”
啊…这…
似乎被说破了心事,赵云微微一愣。
吕蒙却笑的更猖獗,更肆无忌惮。
他最擅长的就是攻心,哪怕是从赵云微小的表情变化,枪法动作中,吕蒙也足以窥探出他心头所忌惮的。
“联盟之下?赵将军若杀了盟友?那岂不是以一己之力捣毁了整个联盟大义?这是亲者痛而仇者快呀,啊…哈哈哈哈哈…”
又一声肆意的大笑。
吕蒙甚至朝着赵云的方向缓缓移步上前。
果然,赵云不敢真的杀掉吕蒙,只能持枪后退。
一时间,甲板上的画面无比诡异,拿枪的赵云在节节后退,反倒是被指着面门的吕蒙肆无忌惮的向前,直至将赵云逼到船舱的木板上。
这时,蒋钦与朱治已经再度捡起了武器。
似乎是因为,吕蒙抓住了赵云的名门,他们面颊上也演绎着灿烂的微笑。
“哈哈哈哈…”
大笑中,吕蒙也不继续逼赵云,看着他后背贴在了木板上,吕蒙笑道:“赵将军也要随我等赴江东,来人,准备一间上好的房间给赵子龙将军,他可是咱们的盟友啊,哈哈哈…”
一边笑,吕蒙一边吩咐:“传我军令,所有艨艟战船即刻拔锚,返程——”
说到这儿,吕蒙不忘又望向赵云,眼神中带着几许轻蔑。
就仿佛在说。
——你武艺高强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我给拿捏住?有能耐?你真的杀了我们哪?
“你们…”赵云张口。
可话还没吟出,就被吕蒙打断,“怎么?赵将军还要打?”
他这话充满着玩笑与挑衅的意味,倒是身后的朱然与蒋钦一边笑,一边说道,“不打了,不打了,子龙将军若要我等性命,随时都送给你,子龙将军随时来取啊…你敢吗?哈哈哈…”
笑容吟出…
愈发的肆无忌惮!
而这笑,就像是一枚枚毒针一般扎在赵云的身上,让他如芒在背。
也让他握紧龙胆亮银枪的手不由得更用力,却肉眼可见的颤抖!
…孙刘联盟之下,他真的能杀了眼前的吕蒙、蒋钦、朱然么?
这会给主公与诸葛军师带来多大的麻烦?
可若不杀了他们?谁又能阻止这船队的返航呢?
一时间,赵云的心头满是纠结,满是惆怅。
…
…
东吴船队的提前抵达,这使得韩玄与巩志完全没有准备。
两人急匆匆的赶到港口时,一艘艘艨艟战船正在调转码头,雪白耀眼的水纹,描成一条长长的曲线。
“糟糕…”韩玄惊呼道:“他们定是已经接到了孙夫人与公子,这么急着返航?岂能没有鬼?”
巩志则呼喊道:“廖立太守为何不下令让长沙的战船去阻拦?”
“阻拦个屁!”韩玄下意识的吟道:“东吴艨艟船队来此是为了接孙夫人,合情合理,孙刘联盟之下,长沙战船怎么阻拦?若是因为长沙战船的阻拦产生伤亡,那岂不是我等单方面撕毁了孙刘盟约,让刘皇叔背信于天下么?”
巩志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韩玄左右环视,果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可长沙太守廖立并没有出现在这边。
这再次应证了他的猜想。
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长沙是不可能派战船拦截这东吴战船的。
再说了,事关联盟,没有二将军进攻的命令?谁敢?
“韩先生,你看…子龙将军也在船上…”
巩志指着战船,他看到了那银枪银甲的赵子龙,只是,传说中威风凛凛、七进七出的他,此刻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迷茫,像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不知所措。
“子龙将军究是能在长坂坡杀个七进七出,可这种时候,他是空有一身武艺,却不能伤到东吴的将领分毫!”韩玄凝着眉,神色凝重,“还是这联盟啊…不光子龙,就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说到这儿,韩玄的神色间满是懊恼,他不由得心头喃喃:云旗啊云旗,这次是你高看我这老头子了!
眼看着三十余东吴的艨艟战船已经调转码头,荡开了翻涌的波涛,就要全速驶离这捞刀河。
一把年纪的韩玄,他的双拳握紧,心头满是惆怅。
巩志也急了,“那…那就真的放他们走么?任凭那孙夫人带走公子?”
这一刻的他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直接飞上船去,驰援子龙将军。
可…他知道,这是枉然。
现在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目睹着东吴船队的驶离,什么也做不了。
“完了…”韩玄一声沉吟,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不住的摇头、叹息:“若孙夫人将阿斗公子带回江东,那孙权定会以阿斗逼迫主公拿出荆南,到时候,主公能不同意么?”
韩玄还是保守了,孙权要的岂止是荆南,他要的是荆州啊!
“主公会同意让出荆南么?”巩志目光幽幽,经过韩玄这么一提醒,他也能深刻体会到这个严重后果。
无法想象的后果。
韩玄叹息:“主公就刘禅公子这么一个儿子啊…”
长长的尾音,这也让韩玄的声音变得无比凄厉,就宛若一只母鹿临死前无辜、茫然的哀鸣。
何止是韩玄,此刻…甲板上的赵云也是一双眼瞳紧紧的凝起。
那握紧龙胆亮银枪的手都因为一次次的加重力量而有些变形。
他也是心头一万个茫然,一万个不知所措。
吕蒙、朱然、蒋钦则自顾自的在船头的甲板上,怡然自得的坐着,蒋钦还命人递来了一壶酒,他分别给吕蒙、朱然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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