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开透视了吧?
尽管这个时代,张郃与曹洪还不能理解何为“透视?”,但他们的心头不断涌出的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否则,张飞刚到瓦口关第一天,怎么就能找到附近的村民?
怎么就让这些村民将他的兵马带到瓦口关的背后?
怎么就敢不做休整,于第二日直接发动两面夹击?
整个张飞攻破瓦口关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曹洪都来不及从梓潼调兵往关口,就已经见到断臂的张郃狼狈的逃回。
这次,不止是张郃又、又、又、又败了,就连瓦口关也、也、也、也丢了…
曹洪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到一个月,三巴悉数沦陷,梓潼也丢了,那么现在刘备随时可以北上进犯汉中,阳平关前将再无拦阻。
这于曹魏…是巨大的危机,是蜀中战略瓦解、崩溃的前兆。
此刻,身处武都郡下辨城的曹洪,一想到这里,就不住的垂头丧气直跺脚。
他真有一种感觉,这仗输的冤哪…
张飞是开天眼了——
曹洪的身旁,十几名跟随着张郃从瓦口逃窜回来的亲卫,正焦急的在张郃营帐门口转来转去。
军医在处理张郃的断臂,将那断臂上的“死肉”用小刀割除,张郃惨叫一声,每一次割去他肩膀连接处的肉,都让他一阵儿撕心裂肺的疼痛。
还有一些亲卫也受了伤,有军医用钳子拔出他们身上的箭头,这些亲卫也如杀猪般的惨叫。
眼睁睁的看着那箭头带着倒刺,生生钩下一块儿血肉。
军医惊呼,“有倒刺,快止血。”
营帐外的曹洪,看着这无比揪心的一幕幕,叹气道:“这仗怎么就打成这样了,不是因为五斗米教的缘故,情报上…我们才占据主动么?可现在,唉呀,唉呀…三巴没夺下来,倒是连梓潼也丢了。”
这时,一个斥候进来禀报:“将军,蜀军将张郃将军的断臂送来了…”
曹洪生恐张郃听到,低声呵斥“快退下!”
那斥候刚要退出,张郃一只手已经推开军医,他半裸着上身,断臂处的绷带渗出鲜血,赤足踉跄奔下床,红着双眼喊道:“我的胳膊,我的胳膊何在?”
说着便冲出营帐,曹洪等人大惊,一拥而出,生怕张郃突然想到什么,做出什么傻事。
曹洪一边跑一边大喊:“儁乂,莫要激动——”
其实,曹洪与张郃的关系并不融洽,只是大难临头,一切性格上的矛盾,都比不上这岌岌可危的局势。
晨光熹微,一匹马拉着辆板车,悠闲地踏着遍地的积水和枯草,来到魏军下辨城内的大营,板车上的正是张郃的胳膊。
张郃越过众人扑上前去,我单手捧起这胳膊,冷冰冰的,原本的青筋已然犯黑,俨然这胳膊中的血液都已经流干…因为风吹而变得僵硬。
看到这断臂,张郃不由得泪流满面。
不远处,曹魏的少年将军曹休也看到张郃这断臂之下,残存又颤抖的身形,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心头暗道:张飞?不是有勇无谋么?怎么这一仗打的这般漂亮?
就在这时…
张郃突然发现他的断肢下还有一口石碑。
他连忙命人将这石碑立起。
只见上面写到:汉将军飞率精卒万人大破贼首张郃于八蒙立马勒铭——
立马铭…
这是一块儿“立马铭”,这还是张飞亲自用丈八蛇矛凿下的此“立马铭”,也正是这“立马铭”上的字眼让张郃羞怒难当。
张飞这是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
果然…
张郃瞪着这“立马铭”忽然一口血喷出,溅在了他的断臂上。
他整个人仿佛软了一般,像一摊软泥般向一旁倾倒。
“张将军,张将军…”
一时间,周围的亲卫迅速的张口,可张郃却已然陷入了深深的晕厥。
…
…
汉中,衙署之上,征西将军夏侯渊面容冰冷,他本是端坐着的,可现在…已经沉不住气了。
他的一旁,谋士张既的脸色也极其难看。
三个儿子,夏侯衡、夏侯霸、夏侯称纷纷请缨,“孩儿愿带兵南下,夺回梓潼,收复三巴…”
在夏侯衡三人的身后,几名信使正跪在地上。
夏侯渊没有理会三个儿子的请战,他转过身,尽可能的让他那面颊上的愁容不去示人。
“继续说,除了宕渠、三巴、瓦口关、梓潼悉数溃败外,除了韩浩、夏侯德、夏侯尚、阎圃殒命,王平、朴胡、杜濩带着巴賨部落降而复叛外,还有什么,统统都报出来!”
夏侯渊的言辞犀利…随着他的话,信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小心翼翼的捧至头顶,“这是…这是那蜀军射来的信笺!是…是刘备亲笔所书,让转交给征西将军的信笺!”
夏侯渊依旧没有转身,只是冷冷的吟道:
“念,本将军倒要听听那大耳贼他写些什么。”
当即,信使展开信笺念道:“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致书于征西将军夏侯妙才之前,尔等无学鼠辈,上逆苍穹,迁百姓于三巴,遭火弩于襄樊,两线困乏,人马猖狂;”
“抛盈郊之戈甲,弃满地之刀枪;属下心崩而胆裂,将军断臂而狼忙!无面见关中之父老,何言相府之厅堂!史官秉笔而记录,百姓重口而传扬——翼德一出,魏军惊怖,一月夺三巴,半日下瓦口,儁乂闻阵而惕惕,子廉望风而惶惶!吾大汉天兵兵强而马壮,吾弟云长翼德奋以龙骁,激以虎荡,扫秦川为平壤,荡逆魏作丘荒——”
随着刘备这封信,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言出,夏侯渊胸口剧烈寒颤…
他的一双瞳孔瞪得硕大,他想张口说点儿什么,或者说是反击点儿什么,可…最终,他发现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刘备这信写的是言之凿凿,是有理有据…他无从反驳。
可…
可…
遥想当年,刘备什么吊样儿,夏侯渊再清楚不过,惶惶逃窜如丧家之犬,得庇护于一众诸侯羽翼之下,他何曾如何嚣张?
他何曾敢言出“扫秦川为平壤,荡逆魏作丘荒”…
狂起来了,这打了一辈子败仗的刘备,他狂起来了,嚣张起来了!
“父亲,孩儿…”夏侯霸性子最烈,听得刘备如此嚣张之言语,他张口又要请战。
可不等他说出“战”字,夏侯渊的声音当先传出,“传我军令,魏军各部各守扼要,武都郡以为汉中侧翼,增添兵马,严密布防…阳平关,本将军亲自驻防!”
说到这儿,夏侯渊大手一甩,面朝张既:“德容,有劳你即刻写信一封,发于吾兄长魏公丞相,陈明汉中局势之危,请求吾兄速速支援——”
要知道,这位“三日五百,六日一千”,行军神速,在曹魏南征北战,征讨叛逆中,立下过赫赫功勋、无数功勋,被人称作曹魏宗室第一急先锋的夏侯渊夏侯将军!
纵观他一生的战场,他从来没有如此怯弱过…
他从来都是主动出击!
可这一次,面对蜀军的汹涌攻势,他竟选择如此保守…竟没有选择收复失地,与刘备决战。
这在他的几个儿子看来不可思议,可在张既看来,他深深的颔首,且佩服夏侯渊如此沉得住气。
是啊,宕渠八蒙山一战,三巴一战,瓦口关一战,蜀军这仗打的简直就是四个字——神乎其技。
打的是目眩神迷,让人应接不暇,更别提着手准备。
仿佛就有一只手,在始终推动着整个战场的局势,让张飞、让蜀军永远抢先一步,永远预判到他们魏军的预判!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张既都觉得,他们大魏之于巴蜀的部署已经悉数被蜀军…不,是悉数被那“黑张飞”,被那“黑阎罗”给看穿了!
现在,可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啊!
——夏侯将军还是沉得住气…
张既心头这么想,连忙拱手:“将军放心,这信…我即刻就写——”
倒是夏侯渊,他一如既往的背对着众人,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萧索,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那“扫秦川为平壤,荡逆魏作丘荒”的字眼深入他的心头、脑海…
他的心情变得愈发的悲怆。
要知道,在他看来,这一仗,他不止是死了两个堂侄,不止是丢了三巴,丢了梓潼这汉中与蜀中的军事缓冲地带。
他更深刻意识到的…是张飞张翼德!
这个他最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狗女婿”…
时至今日,这“狗女婿”成长的速度惊人、骇人!
他的名字已经深深的威胁到他的这个“便宜”的老丈人了。
——涓儿…涓儿…
——张翼德、张翼德!
想到夏侯涓时,夏侯渊眼芒中露出的是慈祥,可再想到“张翼德”的名字时,夏侯渊竟如同每一个曹魏的兵勇那般…
他想到的唯独三个字:
——黑阎罗!
…
…
宕渠,八蒙山上,夺下三巴,攻取梓潼后,刘备带着法正、魏延、赵云等人又回到了宕渠的八蒙山上。
巴賨部落的首领王平、朴胡、杜濩也带着各自手下跟随刘备到此。
刘备是要对这里的巴賨部落进行安抚,承诺给他们,永不强制迁徙,更承诺给他们,秦昭襄王给与他们的优厚,刘备这边只会更甚。
而做完对巴賨部落的安抚后,刘备登上八蒙山蒙头处,登上这最高的山峰,他俯瞰着这里的景色…
曾几何时,这里还是曹刘争夺巴蜀的“中间地带”、“军事缓冲”,可现在…这里悉数归于他刘备。
而这一切功劳,都是因为他的三弟张飞张翼德的全盘谋划、部署。
——算无遗策!
——料敌预先!
何止是夏侯渊?
何止是张既?
便是他刘备也对张飞这一战的谋划、部署,直呼“神迹”…哪怕现在刘备都尤在梦里,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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