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希望父亲不再拘泥于一城一郡之得失,不再拘泥于那往昔逍遥津之败果,不再拘泥于那缥缈的名声,不再拘泥于那无畏的执着!”
“大伯父临终曾留言‘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就连大伯父都能看出,明明父亲擅长的是举贤任能啊!父亲最不擅长的是决机于两阵之间哪…昔日的汉高祖刘邦亦不擅长于此,可他却得了天下,若有朝一日父亲能得天下,势必学的是那汉高祖,而非楚霸王!”
孙登不过十岁,可一番话一字一句,言辞坚定,有理有据。
面对父亲那碧绿色森森然的眼芒,孙登直接迎上,悍然无惧…
呼——
呼——
一时间,这中军大帐内只剩下孙权那粗重的呼气声。
过得片刻,沉吟了片刻,孙权方才张口。
“吕子明告诉孤,那关家四郎说孤狗都不如…这话,吾儿如何看?”
这是一道送命题。
孙登却想都不想,“汉高祖得天下靠的是张良、萧何与韩信,若论及‘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比之张子房,汉高祖亦狗都不如,若论及‘镇国家,抚百姓,供给军饷,不绝粮道’,与萧何比起来,汉高祖岂能如狗?若论及‘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汉高祖哪有资格跟韩信比?就是韩信的家犬也远胜于他!”
孙登的话一句比一句声调大…
一句比一句语气加重。
“昔日关四公子屡劝其父关云长,就是此番关家军北伐,攻襄樊还是取江夏?此关四公子亦是与其父关云长剑拔弩张,说其‘脸都不要’,说其置三万关家军性命于不顾,致使关云长怒不可遏…但最终,他却还是听了关四公子之言哪!这也才有北伐的大捷,才有了江夏北境的收复…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父亲…”
“父亲与汉高祖有着相同的品质,那便是‘知人善任、任人唯贤’,这也是让三军信服,让众将拜服的原因哪!关羽纳逆子之谏言,方才大胜…可若父亲今日斩了那吕子明,那…那忠言逆耳将彻底闭塞,那时候的父亲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那才是真的不如狗!”
孙登也是拼了。
关麟忤逆关羽的事儿,他也听了不少,打从心底里,孙登是佩服关麟,敢这么跟自己爹叫板,敢这么剑拔弩张,这需要何等的魄力与胆气?
可今日…他孙登学了一回。
虽浑身尤自发抖,可概慷之气震荡九霄…浑身散发的气场,就好像他才是这中军大帐中的主人。
这种感觉,让他无畏!
“父帅,父帅——请父帅收回成命!”
孙登还在嘶吼…
反观孙权,他的眸子从原本的平静到冷冽,到剑拔弩张…似乎,眼芒中的愤怒还在不断地升腾。
终于,在这股愤怒即将抵达顶点之时。
孙权闭上了眼睛,而随着眼眸的再度睁开,他的嘴角咧开,踏步上前扶起了这个他最器重的儿子。
他轻声道:“孤何曾真要斩吕子明,孤不过是借此,为吾儿立下威望罢了!”
啊…这…
孙登一下子醒悟,父亲这么说…那…那父亲的亲卫将这边的事情悉数告诉他,是…是父亲授意,是父亲有意为之?
“哈哈哈…”孙权在笑,笑的很克制,很低声…
他一边拍着孙登的肩膀,一边缓缓将手中的军旗交到了孙登的手里。
他语重心长的开口:“那关家四郎屡屡顶撞关羽,最终关羽都从未责罚于他,反倒是让这关家四郎履立大功,孤如何看不出来,他们不过是逢场作戏,是关羽器重此子,欲为此子增添威望,这才先怒后赏!”
“呵呵,那关麟说孤统兵不如一条狗,呵呵,也罢…孤统兵或许真的不如狗,可孤却能用别的方法助我三军攻下合肥城…吾儿你即刻去下令,由你做保,让吕蒙统兵,你就告诉三军将士,你以立下军令状,你做保让吕蒙统兵攻城,若明日日落之前攻不下合肥城,你孙登甘领一切罪责,与吕蒙一同赴死!”
“吾儿你放心,你不会死…孤不懂统兵,但孤懂人心,在你这番话之下,我东吴儿郎三军士气势必高涨,兼之吕蒙之统兵,十个合肥城也挡不住我江东子弟的攻势,那关云长为子能‘计深远’,孤又岂会输他?”
言及此处…
孙权的眼眸睁的浑圆硕大。
——“今日,由你去亲自赦免吕子明,由你将‘军令状’状告三军,明日,整个东吴就会传扬,是孤的登儿,支身劝孤收回成命,救吕子明于水火,是孤的登儿攻下了这合肥城!”
孙权的声调再度加重。
——“那关云长敢用关麟,敢扶起一个逆子,一个麒麟儿,那么…登儿,孤问你,孤敢用登儿,登儿敢立功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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