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来一个狂士,坦胸漏丶乳,两个酒葫芦一左一右的晃荡着。
他一进门就大吼道:
“酒?谁方才说酒来着?”
杨修与曹植本以为就是一般醉酒之人。
这个点儿还敢来酒肆耍酒疯,没有被巡城的官兵抓起来打上一顿,已经足够幸运了。
还要酒喝呢?
简直是醉的不清。
曹植却是莫名的回想起,他当年“夜闯司马门”…也是杨修竭尽全力,才保他周全,让他没有因为醉酒,失去了“争夺世子”的可能。
往事如烟——
此刻,酒肆的掌柜就去打发这醉汉。
哪曾想,却听得这醉汉大吼道:“百年愁里过,万感醉中来…腹中书…腹中书万卷,身外酒千杯,嗝…哈哈,哈哈,你莫要动我,起开,起开…酒逢…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也罢,也罢一醉能消万古愁!”
这…
醉汉随口吟出的一些诗篇中的名句,让杨修一怔,也让曹植侧目。
需知道,南朝诗人“谢灵运”对三国时期诗人曹植的评价是:
——天下之才共分十斗,我谢某人占得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唯独曹子建独占八斗。
而这也是成语“才高八斗”的由来。
也正因为“才高八斗”,所以…当听到这些诗句时,曹植才惊了,对这醉汉口中的诗词惊为天人…
也是——
你曹子建是才高八斗?
那李白、杜甫、白居易,杜牧、王维、欧阳修,你们若并于这一世,又是几斗?
“子健…”杨修张口…
“德祖,莫要说话。”曹植连忙抬手,他仿似不想被打断,他着迷了,对这醉汉口中的诗句着迷了。
他要继续听…接着听。
杨修的目光微眯,凝望着一楼处那“衣衫褴褛”、“狂放不羁”的醉汉。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醉的不轻。
已经开始说“醉话”了…
“——酒,液体之火,飘飘欲仙,让天地颠倒,让世界流转,把古籍文献,浇灌的跌宕起伏。将琴棋书画,熏染的色彩斑斓,哈哈,它醉了张飞,狂了祢衡,张扬了曹孟德,书写了鸿门宴,湿了清明杏花,瘦了那曹家子建…”
“你啊你,成全了多少英雄豪杰,放倒了多少村夫莽汉,歌舞与你相佐,美色与你为伴。催诗情万丈,壮文人斗胆…”
这醉汉越说越是豪放不羁,也是放肆不已。
他的动作也越发夸张…
乃至于将上衣悉数退去。
他的话还在继续:“有人借你发疯,有人借你夺权。有时你只是一个道具,烘托一下酒席上的氛围。有时你更像一种暗器,把贪杯的对手麻翻…哈哈,哈哈哈…葡萄美酒夜光杯,月饮琵琶马上催,哈哈,哈哈哈…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酒,好酒,上好的酒,吾来你这打酒,吾劝汝莫要不识抬举,且给吾添满这酒!”
随着这一道道豪迈的声音。
“——咚,咚!”
突然间,这醉汉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酒肆掌柜去扶时,却已经听到他那“呼噜”之声,俨然…醉的不轻,已经睡着了。
掌柜就准备招呼跑堂的,把这醉汉扔出去。
却不曾想,曹植当即喊道。
“且慢…”
他与杨修快步下楼,杨修行至这醉汉身侧,翻开他那披散的头发,那张狂不羁的面颊展露而出,杨修当即一怔…
“是李藐!李氏三龙之一的李藐!”
“李藐?”曹植并不认得此人。
杨修解释道,“此人乃蜀郡名士,号称‘三龙’之一,可先是公然羞辱刘备,又是与关四公子剑拔弩张,前端时间,有传闻那关麟将他扒去衣衫绑于城门处示众,以此羞辱于他。”
“昨日倒是听说,曹丕从江陵特地接来一狂士,此人之狂不亚于那裸身羞辱丞相之‘祢衡’!不想竟是此李氏三龙之一!”
出身,羞辱…
这些关于李邈的,曹植丝毫不介意。
他只是惊呼道:“德祖总说我与父亲之诗词,如人伦之有周、孔,麟羽之有龙凤,父亲升堂,我可入室,天下其它才子至多坐于廊庑之间…非我自负,德祖这话,原本我信了,我当之无愧,可…可这李藐一出,我方才知晓,何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北方文人还是太自负了!”
“此李藐一出,非但我曹植入不得室,父亲更升不得堂!满座北方文人便是坐于那廊庑不不配,唯方才那几句诗词,那一番纵论,天下之才共分十斗,此人怕要占得八斗啊!”
杨修也惊骇于此李藐的才华,却提醒道:“可他是子桓带过来的人!”
曹植的语气却无比坚定,“我不管他是谁的人,我只知道,他会如德祖一般,将成为我的挚友…”
曹植忍不住轻吟着他方才吟出的诗句。
—葡萄美酒夜光杯,月饮琵琶马上催——”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好诗,妙诗!”
言及此处,曹植一把抱起李藐。“德祖帮我,先送他上马车,我要带他回去!”
杨修迟疑了一下,还是搭了把手。
倒是此时此刻,那醉酒的李藐还在梦中呓语:
“酒啊酒,你就是个坏东西,你既入朱门豪宅,又进村舍陋院。既流溢皇室的金樽,又盛满农家的粗碗。愁也要你,喜也要你,哈哈…我也要你!”
“哈哈,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你、我、他…三人,对影成三人!”
一时间,这“对影成三人”五个字响彻于这寂暗的街道上。
仿佛…
这一句,这些诗,这李藐…突然,就让身处混沌与黑暗中的曹植,宛若忘记了一切,投身于这斐然的文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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