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沉,有些凉。
过了许久,叶娇转身要走,一个声音弱弱地,怯怯地开口,道:“我们庄户人家,不懂大官们的事,但我们懂,做人要讲理。”
做人要讲理。
“如果是太子……”另一个声音突然道,“就有理由把我们没有死的亲人埋了吗?”
“就算是皇帝,”又有人抬起头开口,“就有理由坑杀百姓吗?”
“对,”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哭道,“就算是神灵,便能践踏凡人的性命吗?”
“楚王妃,”一位老人伸出手,拉住了叶娇的披帛,“您带我们去吧。”
“带我们去吧!”
“没有你,我们不知道该找谁主持公道。”
“或者——”有人又问,“您也怕?”
“我不怕!”叶娇身体僵硬,却猛然转身,回答道,“你们不怕,我有什么怕的?”
她声音哽咽,动作却再无迟疑。
她没有官职,做不到为他们主持公道。
但大唐朝廷,总会有讲理的地方。
比如——
她抬手指着远处龙首原下的长安城,转身道:“到了!”
“他们到了!”大明宫内,内侍姚维回禀太子,“没有带骑兵。”
“让他跪在城门外,等着。”李璋神色倨傲。
禀告的内侍有些迟疑,还是开口道:“那么……楚王妃呢?也跪在地上等着吗?”
李璋迅速起身,从御案后走出来。
“怎么不早说?”他叱问道,“她怎么回来了?”
她应该被拦在路上,回不来才对。不过李璋瞬间想到,叶长庚带兵闯关,必然也会带叶娇回来。
她会生气吗?
如果她看到城墙下,密密麻麻跪着的安国公府家人?
李璋脸色慌张,快步向外走去。
姚维追在他身后,继续回禀:“楚王妃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本宫知道。”李璋脚步飞快。
“她带着许多百姓,”姚维道,“剑南道的百姓。”
李璋停脚,一瞬间血液凝固,神色大变。
城墙下,叶长庚克制自己,并未去救被绑的母亲和妹妹。
他抬头扬声,看着城墙上伫立的禁军统领白泛兮,大声问:“请问末将何罪,以至于家人受此折辱?”
城墙内外还站着许多百姓。
他们默默地抬头,心里也在问。
叶长庚曾经北击吐蕃,屡战告捷。
叶长庚曾经是河北道行军大总管,战功赫赫。
叶长庚受命任剑南道节度使,肃清了瘟疫。
他犯了什么罪,以至于国公府被抄,他的家人被绑在城墙下,身后站着刽子手呢?
因为,无诏带兵回京?
“因为无诏带兵回京!”城墙上,禁军统领白泛兮面罩寒霜,寒声回答。
无诏回京,视同谋反。
谋反者,罪诛九族。
禁军拉开数百弓弦,抽出刀剑,对准叶长庚。
“谁说本官无诏?”叶长庚的回答如惊雷滚滚。
他丢掉缰绳,翻身下马,向前走去。
武候拦他,禁军拦他,官员呼喝命他退后,可他一直向前。
叶长庚徒手拨开刀剑,从容迈步,走到距离白泛兮最近的地方。
他从衣袖中取出一物,跪地上举,扬声道:“圣上诏令在此,准下官带一万骑兵,回京复命。时间不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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