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庚继续在前厅吃茶,没有跟过去。
父亲要他做权臣,这便是权臣了吧?在明处,他南征北战、守护河山;在暗处,他玩弄权柄、操纵人心。
他学不到李策那样的足智多谋,但他如今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有一个目的。
叶长庚转头向北望,望那里的龙楼凤阁,望那里的至尊皇权。
今日依旧有雨。
雨幕把大明宫和人世间隔成两个世界。
一如安乐太平的京都,和瘟疫横行的剑南道,也是两个世界。
行李已经装上马车,护卫部将列队等待。裴继业夫妇把裴茉送到马车前。当着他们的面,叶长庚伸出手,把裴茉拉上马车。
她掀开车帘对父母挥手,脸上有受宠若惊的不安,眼中有浅浅的泪水。
似离别,又似诀别。
叶长庚的马车从明德门出,赵王李璟的马车从春明门进。
明德门在南,直通去往西南的官道。
春明门在东。进春明门,路过太后居住的兴庆宫,再过几道坊街,便是宫城。
李璟直奔皇帝休养身体的长生殿。
他跌跌撞撞跑进去,跪在软榻前,扯住皇帝的衣袖就哭。
高福连忙递过去手帕,怕他抹皇帝一身鼻涕。
“父皇,”李璟道,“儿臣接到圣旨,惶恐不安,立刻回来了。兄弟们各个都很能干,您怎么能放心让儿臣监国呢?儿臣连大唐总共有哪六部,都常常需要仔细想想。”
皇帝被他扯得身体乱摇,偏偏又没有力气摆脱,气得脸色通红,道:“住手!”
李璟连忙松开皇帝,因为松得太快,皇帝猝不及防向旁边歪倒。他又去扶,乱成一团。
“朕叫你去做,你便去做。你是大唐皇子,怎么能坐享其成、没有责任抱负呢?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你懂吗?”
这句话是说,作为君子,要有宽广坚韧的品格,要知道自己责任重大、道路遥远。要把实现仁作为自己的责任,难道不重大吗?要奋斗终身、死而后已,路途难道不遥远吗?
李璟挠挠头,道:“前面的懂,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皇帝倒抽一口气,险些气晕过去。
“《论语》!孔子说的!朕教过你!这句话,七岁小儿都知道!”
“没有,”李璟矢口否认,“父皇只亲自教过二哥,我是在国子监学的。老六老是带我逃学,我没学明白。”
皇帝伸手,下意识就要掐自己的人中。手抬起来,还是干脆打了李璟一下。
罢了,他的确没有认真教过这个孩子。
但他也没有教过别人,怎么李策在皇陵,都能学得足智多谋;李璨日日闲逛,都能逛出八百个心眼儿?
子不教,父之过,这是他的过错,也是每个孩子天生的造化。
皇帝耐心道:“你是皇子,就算你课业不行,但我大唐朝臣,都是尽忠尽职之辈。你才三十岁,现在开始学,还不晚。朕……朕努力多活几年,也便是了。”
“父皇要活一百岁,一千岁。”李璟吓得说出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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