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伯!”
他喊了一声,老管家连忙摸出几锭雪花银。
“白小哥儿你放着大好的买卖不做,拳脚功夫也不练,非得打铁干啥。”
辉叔并未接过银子,他本意是开玩笑,对于黎师傅欣赏的晚辈,火窑不至于吝啬一块阳宵钢的损耗。
“我看到锤子就手痒。”
白启随口糊弄一句。
“你他娘不是打渔人吗?”
抹着汗的何敬丰差点没忍住,下河捕鱼的浪里蛟龙,就乐意抡锤打铁?
骗谁呢!
辉叔也是失笑,放下手中的小锤,询问道:
“那我给白小哥儿你打下手?”
打铁是多人分工的辛苦活计,一个主锤,一个副锤,一个帮忙添煤拉风箱。
所以铁匠铺的手艺很少外传,只教给自家人。
出来支炉子的,多半是父子兄弟叔侄。
也就黎远这种大匠,独自开三座大窑,不吝啬手里头的本事,才可能学到真东西。
“辉叔受累了。”
白启好歹熬到大刑窑十几天,初步学会怎么挑拣好料,喂进炉灶烧旺炉火。
这两道工序都是需要积攒经验,属于看着很容易上手就栽跟头的步骤。
辉叔瞅着干瘦,实则很有一把子力气,风箱被他拉得又快又猛,滚滚气流鼓进火炉,炉膛内的火苗直蹿,那块阳宵钢迅速烧得通红。
铁钳一夹,送到大铁墩上,随后“铛”的一声,白启右手握住的大锤重重砸下,溅出几点火星!
即便是阳宵钢这种好料,也得经过锻打去除杂质,能成十炼、五十炼、百炼,就看这一步的手艺。
“手很稳,节奏也好,不愧是练家子,全然没有学徒刚摸大锤的生涩……”
木屋边上,陆十平和晁三井两个窑头儿看热闹,前者点头赞许。
后者也感叹道:
“几十斤的大锤抡着耍,气长,力大,筋膜饱满结实,一练圆满金肌玉络,让人羡慕。”
他们身为黎师傅的徒弟,所学的不单单是烧瓷烧砖打铁,自然也有武功在身。
可一练筋关,二练骨关都练得马马虎虎,堪堪大成,并未像白启精心打磨,圆满无碍。
“但练功是练功,打铁是打铁,并非功夫高,打铁就厉害。”
陆十平摇摇头,自家师傅靠着一手乱披风锤法,能够一口气打出轻重合宜的九九八十一记锤,将一块生铁锻成极限的百炼钢。
个中的诀窍不在于气力多猛,气血多厚,而是熟悉铁料的性质,火候的把控,如何敲出杂质,而不损本身质地。
这才是大匠的能耐!
那个姓祝的小子为何狂妄,不把小师弟放在眼里?
因为他的百炼手神异,天生就有锻铁炼钢的天分,年纪轻轻便可以打出一口五十炼的听风刀,许多匠人穷尽半辈子,也难做到。
“大锤八十次,该换小锤了,这才考验本事。”
晁三井眯起眼睛,巴掌大的阳宵钢让白启反复锻打,里面的杂质去除大半。
接下来便是用小锤,不断地拉伸折叠,捶打成条或片,就像揉面一样。
一旦失手,阳宵钢本身的韧性、硬度都会受到极大损害,从一块上等好料,顷刻变成劣质货色,后面铸出的刀枪,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铛!铛!铛——
火炉前的白启手臂筋肉虬结奋张,每一分力气都用得恰到好处,烧得正旺的炉火映照,豆大的汗珠洒落,滴在大铁墩上,冒出“嗤嗤”白烟。
酣畅淋漓的八十次大锤砸完,心神当中的墨箓隐隐闪烁,等到他再抡起小锤,那种熟练感越发浓烈。
铛!铛铛!铛铛铛——
小锤越砸越快,火星子呲溜蹿成一线,那块阳宵钢反转着,一次次拉伸折叠,将杂质震落出去,化为焦黑的外壳层层剥落。
敲打的声音连绵不绝,极富韵律,渐渐地,拉动风箱的辉叔睁大眼睛,作壁上观的陆十平和晁三井屏住呼吸。
最后连坐在屋内安心喝茶的黎远,也不知何时步出门外,目光中闪烁惊奇之色,注视着那道挺拔身影。
“大锤八十,小锤一百二十九!硬生生把阳宵钢锻成形了!竟有这般打铁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