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小心地起身,抱着自己怀里的女婴,慢慢踱步来到婆婆身边,看了一眼襁褓里的男孩,脸上顿时出现心疼之色。
“这么小的娃娃,看着就揪心。这襁褓缝制得不错,用的也是软布,这娃娃的父母应该不至于沦落到丢弃孩子。你派人去门外看看,兴许人家只是不小心……弄丢了这个了孩子。”
到了最后妇人都有些说不下去了,似乎这话有些说不通。
“夫人怕是不知,听闻松江府遭了海寇,现在已经是十室九空,这男娃估计就是那边逃难过来被带过来的。遭了海寇,不论你以往是多富裕殷实的家庭,都会沦落到连乞丐都不如的境地。”
“哎,这该死的世道,就不能给老百姓一条活路!”
妇人在最后无声地咒骂了一句老天爷后,就把怀里已经吃饱的女婴递给了一旁的丫鬟,然后接过婆婆手里的襁褓,也不在乎这襁褓已经满是污渍。
襁褓里的男孩似乎是知道自己可以吃饭了,眼睛还未睁开,嘴巴却已经张得老大。
妇人见状噗嗤笑了一声道:“这是个眼皮活的!”
婆婆在一旁很是无奈,家里这夫人哪里都好,就是心太善。
妇人见男孩吃得努力,笑着偏过头,丫鬟会意,抱着小姐过来给夫人看。
妇人看看女婴,又看看男孩。
“你比阿离小两个月。但既然吃了我的东西,以后就得听我的。从此,你就是阿离的哥哥,我要你这一辈子都要保护好你的妹妹。”
妇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在襁褓内翻了翻,最后叹息一声道:
“你的父母似乎已经到了非常窘迫的地步,就连名牌都没有给你放置一个。既然从今天起你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不如你的名字就单名一个新字,如何?柳新,柳新!你要记得哦,你有个妹子叫柳离,你娘亲叫柳如霜!”
男孩吃饱喝足,终于睁开了眼,他那双如同黑宝石一般的明亮眸子里,满是柳如霜温和的笑意。
正阳458年,柳新和柳离兄妹两岁了。
这一年,康阳皇帝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先是分封了太子和诸亲王。然后又将几位太子和亲王,以及他们背后的支持力量尽数撵到了南都应天省。
就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提前上演起了龙子夺嫡的把戏。
应天省的几座大城,苏州府,扬州府,无锡府,湖州府等各地分别入驻了一位王爷以及他的属官。而南京城作为南都中心,自然是太子镇守。
整个应天省都成了龙子们争斗的道场,每天都上演各种戏码。
文人之间的斗学,武人之间斗武,商贾之间斗银……
文人之间的败者往往声名狼藉,从此被万民唾骂。
武人之间的败者往往落个残疾,甚至丢了性命。
商贾之间的败者,就是人财两空,跳河自尽者数不胜数。
但这些也都只是龙子们争斗的一些余波,真正的对决出现在南京官场以及城外的军营。
老皇帝把考场布置在了应天省,布置在了南京,本意是想控制斗争的激烈程度不要超出他的掌控能力。也算是老皇帝的一些雄才伟略,毕竟自从韦安氏坐上那至高无上的王位之后,每一代的权利交替都充满着血腥和杀戮,这也是现在这个庞大的帝国渐露颓势的主要原因之一。
足足九次皇权迭代,因此葬送的正阳帝国百姓恐有千万之多!
康阳帝因此想借用一些手段化解这种传统,但不论皇帝的想法多么美好,背后出谋划策的谋士多么智慧,他们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那就是忽略了整个应天省近千万百姓们的意见。
因为龙子夺嫡,南京城成了贼窝,什么鸡鸣狗盗之辈,江湖莽夫,盗匪贼寇都出现在了城里,百姓苦不堪言。但官府却被困在龙子争斗之中,根本没有精力管其他的事情。
南京城内的百姓起义,这是国朝四百年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柳宅在这一次风波中,同样遭了殃,起因就源自于柳如霜的夫婿,那个已经病故了的南京国子监监生。此中的缘由不足道,但因为这件事情,柳宅被查抄,全部家财都被收缴。
柳如霜只能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一个关婆婆还有两个蹒跚学步的孩子逃离了这个混乱之源。但没想到,离开南京城后,柳如霜发现整个中原也都是和应天省相同的景象,甚至更加残酷!
“夫人,我回来了。”
“关婆婆,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换到吃食没?”
跋涉数月终于找到一处栖身之所,柳如霜的老家,洞庭湖畔。此刻的柳如霜一身粗布衣服,手里正在摆弄一幅刺绣,这是她最拿手的手艺,也是她唯一能拿出去换粮食的活计。
跟了她一辈子的贴身丫鬟已经出去给人打短工,柳如霜一直劝她干脆和那家官人签了长工的契约,但这小丫鬟死活不愿,如今只拿着人家长工一半的工钱,干的别人多的活,生生解决了两个小人儿的吃饭问题,但她自己却瘦得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