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众人,没有见过工布那样的巅峰,但已经深深感受到了压力。
净土仙对工布出手,会被克制。
陆行仙对工布出手,则等同于在轰击周围百姓的魂力。
除非是真正修成元神的人,以强大到可以渗透微观,篡改物质的心力,在周围布下隔绝圈,阻断内外干涉,才能够有效的阻碍工布。
但工布也是会移动的。
元神强者的攻击,相当于每一次都要比工布多浪费一部分,用来营造隔绝场。
要想保证占据优势,恐怕只有乌灵圣母、金昌那种精通虚空之道,又或苏寒山亲自过来才行。
至于要说保证能镇压,那谁也不能保证。
魔剑工布,七剑之首。
“我看那剑,似乎还没有彻底显化,但凡武道修炼到第二境以上的,只要没有靠近这边,直接攻击它,应该都还没受到影响。”
公孙策说道,“为今之计,只有通过太一令牌,号召所有没被影响的人,携带周边已被影响的人,一起逃走。”
“离那把剑越远越好。”
展昭摇头道:“从魔性躁动到剑影出现,就这么一点时间,即使此剑现在不动,估计很快也能动了,大家逃不了的。”
公孙策叹道:“这也是万般无奈,能拖一点是一点吧,等冥界的气脉投影完成,寒山先生他们就能赶过来了,也许就真差了这么一点时间呢?”
展昭忽然道:“公孙先生的五鬼天罗,最强的一式杀招,是不是制造五个冥界漩涡,把旁人生魂强行吞入冥界,借助冥界环境来分解敌人?”
公孙策道:“我这招若对它用,未必有效。”
“降魔武道可以对魔性产生极大吸力,冥界也会对陆行仙的魂魄产生极大吸力。”
展昭话未说尽,身边的元气蓦然散去,转而吞纳魔性,而且吞入体内之后并不急于降服。
多年默契,已经让公孙策和包拯,都明白了他的设想。
不用元气,不用剑意,不用攻击,而用吸力,以魔性肉身,尝试拉扯工布。
再以魂魄现世,配合公孙策的手段,看看能不能把这柄魔剑吸入冥界。
就算这个过程,也可能会拖走不少魂力进入冥界,但总比放任下去要好。
“这个计划,只怕成功的可能不大。”
包拯缓缓开口,“先让本府前去一试,倘若我事败,万不得已,再请展护卫尝试这个法子。”
开封府众人都发出惊声:“大人!”
包拯虽然修成月牙天眼的神通,善于观望万灵魂魄,甚至能摄取刚死之人分解在冥界的念头来断案。
文曲净土在他手上,虽然钻研出更大妙用,在净土内分化众多包拯投影,同时处理成千上万的卷宗,意念清晰,井井有条,净土秩序之明朗,更胜于历代前人。
但,他从来就不善于战斗。
开封府众人都有一个共识,真要是刀剑相对,只怕包大人这个净土仙,连一个善战的第三境武者,都未必能拿下。
“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包拯微微扭头,似乎想要回头把所有人都再看一遍,却并未真的回过头去,只是略微一顿,就昂首阔步,坦然向前。
展昭和公孙策都盯着他的背影,但并没有跟上前去。
这种情况下,容不得太多的犹豫。
包拯有他的意向,展昭和公孙策,也必须要为了那成功率不高的最后计划,留在这里。
大街两旁的很多八贤王,都张了嘴,但没有一个字吐出来。
所有人只是看着包拯走过去,进入了天牢。
牢狱中的犯人、衙役们的魂魄,已经纷纷流转,胡乱置换。
而他们的意识,仍然跟魂魄不在一处,为这种混乱的程度,又多添了一层乱象。
包拯走在牢狱栅栏之间,踏着地上潮湿的茅草,面部一直抬着,眼睛看向上方。
“你的魂魄和意识,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勾走。”
飘渺莫测,又仿佛是很多很多人叠在一起的声音,在天牢中响起,轻轻点评着包拯。
“果然是个很出众的人,难怪能在那么多人的心中,都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是你来这里,又有什么用处呢?”
包拯答应:“我想看得更仔细一点,看清你和最早被你影响的事物。”
“看清我?呵呵,我很喜欢人族的这种狂妄。”
魔剑语调很平和,但那种叠加而摇荡的嗓音,足以让任何语调变得恐怖。
“我是人心的一面,也可以说,在我的存在中,就有着属于你的一部分,你要看清我,那你有没有先看清自己呢?”
“我从这座城池的所有人心中,都看到了包青天,我相信这三个字在天下间的分量,并不局限于这座城。”
“这样的你,应该不是一个只求虚名的人,那么你追求的,是赏善罚恶,警示世人,四海升平?”
包拯并没有回答它的话,还在继续前进。
天牢中心,已经成为了魔剑养分汇集之地,越是靠近,魔性就越发浓郁,而这些魔性,还会按照工布的神通,演变出更多的现象。
汴京城中,被工布观察影响过的所有意识,都在这些魔性之中,有一份映照,又相互交融。
包拯走着走着,不知何时,身边已经看不到属于牢狱的景象,只有无穷光点。
看似平淡的每个光点,都会在不可测的时机,膨胀一下,流露出内里许许多多相似又不同的景象。
有密密麻麻的不同视角,源源不断的要向包拯心中流淌,以“万”这个单位,持续叠加。
数量之庞大,使人毫不怀疑,最后有可能集齐汴京城所有的人口视角。
“要了解恶犯,才能更好地惩罚他们,有什么能比我提供的这个机会更好呢?”
魔剑的声音,似有若无,“未曾犯法的人,其实也全部都是潜在的罪犯,要想让他们永远不走上那条路,也必须对他们有更深的了解,而我,为你打开了这样的门户。”
“与这一切交融,你才有可能明白人之为物,有可能创造出完美的律令,引导世间走向你想要的模样。”
“也只有,有过这样交融的经历,你才有可能看清我。”
魔剑工布,所代表的就是人心渴望得到共鸣,渴望交融的那种现象。
倘若撑不过人心交融的洗礼,自然就不可能观察到,在最核心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够诱发出这样的现象。
这是正确的道路。
可是,工布从来不怕别人来探索它的内核。
因为这种对他者之心的探索,已经是符合了它本命神通的内涵。
凡是对它做出这种举动的人,已经落入它的神通之中。
不了解它,就不能破它神通,要了解它,就已经中了它的神通。
“彼希声之凤皇,亦见讥于楚狂;彼不世之麒麟,亦见伤于鲁人。”
“凤岂以讥而不灵,麟岂以伤而不仁?故割而可卷,孰为神兵;焚而可变,孰为英琼。”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魔剑轻笑:“你自比凤凰麒麟,是要因其高洁,不愿与凡尘交融吗?”
包拯淡然道:“错,这是范学士的文章。”
当年范仲淹上书,为民请命,要清除冗官之患,减少官职,节制豪强,简直要把朝廷上下都得罪遍了。
连他好友梅尧臣,也被他的举动吓到,为他担心,写了一篇文章,劝他明哲保身。
范仲淹就回赠了一篇《灵乌赋》,表明心志。
这段话是说,就算是凤凰麒麟这样罕见的神兽,品行高尚,作为祥瑞,寡言少语,也会被人无端端嘲讽中伤。
但凤凰和麒麟,不会因为这样的攻击而失去自己的灵性。
如果一被别的兵器切割,一被焚烧,就屈服变软,岂能算是神兵神玉?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包拯既不能发凤凰鸣,也不能做麒麟章,于芸芸众生,也没有什么超越当廷的高明见解,只有一份朴拙之心,一点对法典的浅薄见解。”
包拯沉声说道,“世上应有法,而此法,至少应使……”
“鸣者不必死,生者不必默。”
生存和表达,从来不该是对立的关系。
倘若天下苍生,都只是草间的小虫。
那么,包拯想求的,只是一个让他们可以鸣叫的权利。
但,既然包拯的本心是想要让天下苍生,有自己表达出来的权利。
又岂能是强行闯入他们的内心,窥探他们的一切?
包拯持此真心,并不理会那些被迫涌向自己的视角,继续行走。
魔剑再有任何言语,他也并不回答,直到走到魔气深重,阻碍他步伐的地方,他骤然运起神魂念力,双目和额头月牙印记一起放光,照射过去。
果然如八贤王所言。
这么一撞之下,包拯的意念,就被分散置换出去。
然而下一刻,分散出去的意念,又齐齐朝着魔剑工布,发动冲击。
人的每一个想法,都是要由多个不同的意念组成的。
比如想要针对魔剑这件事,就是先想到魔剑造成的危害,想到自己的立场,按照自己的道德观,最后得出结果。
意念被分散置换之后,按理说,这个想法就会自动被分割开来,而每一部分意念,遇到别人的意念视角,人类本性中窥探隐私的那一面,就会自发有所触动,产生新的杂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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