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个多月。”
赵福生听她说完这话,愣了一下,接着脸色稍柔,又道:
“要饭胡同以前鱼龙混杂,汇聚了三教九流,听狗头村的人说,万安县内拐卖的妇女、小孩,几乎都藏匿在要饭胡同,等待转手。”
孟婆一听这话,低头再低声哭泣。
赵福生叹了口气,见她这样,许多事情不用再问,她心里都有数了。
“你当年走了两个多月来到万安县,最终留在这里,是不是打听到你女儿曾在此出现过?”
她一句话戳中了孟婆内心隐藏多年的伤心事,她几乎再难维持平静,恸哭出声:
“是。”
赵福生轻轻的将汤碗放在桌上。
热气带着米粟的清香袅袅升起,孟婆极力隐忍,却仍发出啜泣。
好半晌后,她勉强控制住了情绪,挤出一丝笑意:
“让大人见笑了,提起我的女儿,我总是——”
赵福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父母爱子女,是天性,孩子失踪父母痛哭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笑的?”
她语气平静,这话说得孟婆又是泪眼婆娑,怔愣了片刻:
“是啊。”
两人这一番简短的对话后,似是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孟婆擦了擦眼睛,平复了下心情:
“我本是常州苏县人,我爹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年轻时候与书院的一个同窗关系好,早早替我定了娃娃亲。”
孟婆不知道赵福生为什么会对她的来历感兴趣,但她与赵福生打了两次交道,对这位镇魔司的令司大人不知为何颇有好感。
她来万安县已经十年时间,孤身一人。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这里摆摊,见过来来往往不少客人,也向人打听过自己失踪的女儿,可别人对她的事并不感兴趣。
期间也遇到过一些试图利用她女儿骗钱的人,也见过不少地痞无赖及市井混子,拿她女儿打趣,久而久之她便不再多说,心里倒闷了满肚子话语。
“我早年丧母,母亲死后留了一双弟妹,几乎是我带大。”
她说起过往,语气平静:
“十九岁时嫁到沈家——”
“沈家?”
赵福生听到这里,打断了孟婆的话。
她想起狗头村中,有人提起武大通拐来的女子时,有说姓张、也有说姓沈的——
“我父亲的这位同窗姓沈,在当地也算书香门第。”
孟婆解释了一句,末了问道:
“大人可有什么线索?”
她说到这里,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急切之色。
“不确定。”
赵福生摇了摇头,没有瞒她:
“我在狗头村时,曾听村里人提过武大通拐来的女子,有说姓张,也有说姓沈。”
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四十一二年,当年的知情者几乎都被厉鬼抹杀,她叹了口气:
“无法确定。”
“狗头村?”她有些坐立不安,一双手不停的抓握着围裙,五指松了又紧,不停的咬着嘴唇:
“我怎么不早些知道——张、张——沈——”
“大人,那狗头村的这个小姑娘……”
她急切的想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有些畏怯,说着说着,泪珠滚滚:
“大人……”
赵福生虽说不确定当日要饭鬼的鬼域止步于此是巧合还是另有内情,但孟婆是人却毋庸置疑。
她生活在万安县内,是赵福生辖区内的百姓,留守此处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女儿,若有线索,又不涉及隐秘,赵福生也愿意说给她听。
“详细内情我不清楚,但我招了个村里的人进镇魔司当令使,只是如今受了伤,暂时留在武安镇,等他进县里报到,到时我让他来你摊子坐一坐,你再问问。”
她这话一说出口,孟婆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我……”
她神情激动的撩了下花白的头发,末了似是想起什么,连忙要去掏兜里的钱:
“我请大人喝汤。”
“不用。”赵福生摇了摇头,又说起另一条线索:
“据狗头村的人说,在那女子被拐的第二年,曾有她的家人到村中寻人。”
“……”
赵福生话音一落,孟婆的表情一滞,掏钱的动作僵住,半晌之后才苦笑了一声:
“那、那可能不是——”
见赵福生面露不解之色,她勉强道:
“您有所不知,我的夫家在五里县也算有头有脸。”
她叹了口气,低声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内里详情她没有明说,但从她黯然的眼神,赵福生也猜出孟婆女儿失踪之后,她与家中人应该是生了很大矛盾,否则不可能独身一人在此,一留就是十年。
“总而言之,多谢大人了。”
她有些失望,但兴许寻女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失望,因此面对线索的又一次中断,她反倒能平心静气的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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