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怜的孩子,生或死,从来不是由自己决定。
做为母亲,她真是狠心薄情。
不经意间,瀛姝的手,触到了卫夫人的手,卫夫人的手指冰凉。
钟南楼上的风,更急更大,可身上并不单薄的衣物,足以抵御,一个人的手是温暖的,才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手是冰冷的,瀛姝知道这冷意其实和秋风无关。
“妾身先告辞了。”卫夫人说。
其实是三人登楼,卫夫人原本也只想作为向导,她尤记得上一回登上钟南楼,几欲忍不住一跃而下的冲动,是仇恨支持着她按捺住那样疯狂的欲望,她以为她现在已经足够冷静了,但站在这里,不至一刻,她还是想坠入永无知觉的“极乐世界”,但她不够资格,现在还不够资格。
卫夫人冲司空月狐行了一礼。
她已经知道,左副使身边这个神秘的亲卫,正是大豫的四皇子。
苍凉的天空上,一排飞雁掠过,当瀛姝目送雁群南去时,她的身边,有人靠近,其实登楼已经不是为了密商,更何况现在更无必要低声轻语,瀛姝有些介意司空月狐的故意接近,但她又感觉到这样的距离大不至于和冒犯挂钩,若表现出来,反而失礼又矫情。
“武关不失,蓝田未驻禁军,县衙仅二十余衙役,不过羌人的衙役,多擅骑射,现在敌我之间,算上杨内臣等,我方的人数依然不占优势。”司空月狐说。
谈的是正经事,当然是谈正经事,瀛姝又觉得自在了几分。
不是在建康,司空月狐现在的身份毕竟还是使团卫的一员,没有穿着经过婢女们细心薰香的衣物,当然也不至于因为生活不如惯常讲究,就散发体臭,明明没有一丝的异味,瀛姝却总觉得因为司空月狐的存在,此时像是在莫名气场的笼罩之下,让她突然希望,蓝田的秋风更加急猛些。
“从未央宫调来的一百宫卫,还配有弓弩,二十个弩手,其余八十人应当个个箭术高超,而我们,只配刀剑,刀剑只能作用于近身搏击,就连逍遥针,也只能攻击十步之内的敌人。”
听司空月狐这样说,瀛姝蹙眉:“我们不是有冉氏部接应?”
“冉朱孤会接应我们于灞水对岸,保证我们平安出武关,可如果渡灞水接应,先就会惊动宫卫。”
瀛姝不由看向身边人,她不相信这人事先没有预估刚才所说的情势。
“我想听左副使有何对策。”司空月狐也看向瀛姝。
瀛姝把眼睛移开了。
她觉得自己不是因为不自在,而是为了关注地形地势,原本今日登楼,为的就是观察蓝田行宫的布势,以便于具体制定逃脱路线,这里不是最高处,但钟南楼上,视线也足够开阔了,瀛姝一眼就找到了她们现暂居的宫苑。
做为外使,当然不可能公然住在行宫的“内围”,甚至连位于中轴的主殿都要避开。
“我们现住东路的宝华殿,只需经两道门禁就到行宫渡口,可正因为我们住在宝华殿,东平门这道门禁内,百员宫卫住值,我们必须先突破东平门,才能够乘舟渡过灞水。”瀛姝说。
其实行宫渡口并没有备留舟楫,如果要脱身,必须得等接应的舟楫先从对岸使来,但东平门楼上,北汉的宫卫肯定会轮留巡值,一定会发现舟楫驶来,当发现异况,也势必不会无动于衷,刚才司空月狐说明了双方的武器装备强弱悬殊,能够远距离攻击的弓弩会对己方的生命安全形成直接威胁!
姜泰固然不会先存害杀大豫使臣的意愿,可也势必不会放纵他们逃脱,这百员宫卫,乃姜泰心腹,别说卫夫人,恐怕就连午子维都没有绝对的指挥权,当他们笃定已经无法“和平扣留”大豫使臣时,当然会“先斩后奏”。
瀛姝之前以为司空月狐已经有应对之策,可现在司空月狐让她制定对策,她才意识到……
情况不容乐观,而且她凭什么把生死安危再次拜托给司空月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