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既不是国事,也不是查桉,花费大力气办了上元灯会,宴请百官,为的是高兴,圣人的心情永远是最重要的。
结果,薛白不肯认父,杨慎矜反而求到圣人头上。这与去年有宫中供奉向圣人求进士及第之事相似,糟践了圣人的好意,反给圣人添堵。
父子二人都太不识好歹了!
“杨诩,朕问你话。”
薛白竟是让李隆基问了第二遍才反应过来,答道:“回圣人,我虽然失了忆,却自知不是杨诩,杨中丞该是认错人了。”
“是吗?杨卿如何说?”
杨慎矜骑虎难下,硬着头皮应道:“回圣人,这就是臣的儿子,他失了记忆,胡言乱语。臣与家中老仆却不会错。”
“杨中丞,圣人今夜观灯,非为你之家事。”有紫袍老臣道:“此事你只有老仆一面之词,若要寻亲,不如将他交于刑部,一审便知。”
“圣人。”李林甫当即开口道:“杨中丞思念爱子,出了误会,不过一点家事,岂需刑部出面?不妨当作在逛灯市时认错了人,一笑了之便是。”
杨慎矜一愣,跟着道:“是臣太急了。”
此事原本简单,但此时强求下去,却有可能暴露他们联手哄骗圣人,只好作罢。
李林甫笑了笑,向薛白道:“你退下吧。”
杀心一起,他反而平静下来。
他已不再生薛白的气,一条不听话的狗他已不需要,今夜出了兴庆宫就可以杀了。
薛白没等到杨玉瑶这边出手,有心想往她那边看一眼。
但众人目光都在他身上,他只好行礼告退。
这时却有人登楼而上,是个披着全副盔甲的将军,身材雄伟,面容沉毅,威风凛凛。
“站住。”
这大将向薛白轻叱了一声,也不说话,大步流星赶进殿中,高声道:“圣人上元安康!臣有要事禀奏,今夜长安城出了点小乱子……”
“难免的,今夜佳节欢宴,不谈国事。”李隆基爽朗而笑,“薛卿来晚了,且入座自罚三杯吧。”
“圣人恕罪,臣可否问一桩家事?”
“一个个都到朕的宴上来说家事,好吧。”李隆基羊怒,却带着玩笑之意,道:“允了,薛卿又是何事啊?”
“臣不愿以私事叨扰圣人,但臣十分不解,杨中丞为何要抢臣的从子当他的儿子?!”
一句话,宴上诸人面面相觑。
“从子”二字意义颇笼统,当今多指兄弟之子,即侄子。
薛白见这个大将军一身金吾卫盔甲、姓薛,再听这“从子”二字,已确定了这人是谁——左金吾将军,薛徽。
这竟是上次东宫的安排?
趁着宴上众人还在惊讶,他飞快看了杨玉瑶一眼。
杨玉瑶正在看他,眼神有些宠溺,嘴角微扬,妩媚一笑,似乎在说“往后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她不知薛徽与东宫之间的关系,自觉事情办得很好。
薛白再想到那句“请托了一位大内侍”,忽然明白过来。
有个不得了的人物在暗处保护东宫,此人极少出手,唯有到了东宫生死存亡之际,才会不易察觉地伸手轻轻一扶。
比如这次,他分明是帮了东宫,但哪怕事情败露出来了,他也只消说一句“贵妃请托,老奴推托不了”,顺水推舟,春风化雨,薛白、杨氏姐妹反而还倒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人情……可以欠,值得。
薛白转头看去,见到对方朝这边微微笑了笑,和蔼可亲。
分明是个权柄不输于李林甫的大人物,却仿佛在问薛白能否卖他一个面子。
堂中诸人本以为今夜只是杨慎矜认亲不成,尴尬一场,没想到有这般冲突,不由等着看薛徽与杨慎矜争执一场。
同时他们也不免好奇……这一个失忆的少年,到底有何不凡之处?能让杨、薛两家不顾体面,非要在御前争夺。
唯有李亨还是头也不抬,捧着羊肉在吃,吃得满手流油。
他四下一看,没找到帕子,拿起一块胡饼擦手,浑然没有察觉到李隆基正好瞥到了他浪费粮食的这一幕,面露不悦。
但等李亨擦过手,却是将这块油乎乎的胡饼卷了起来,一口一口地咬着。
李隆基于是对这个俭朴、窝囊的儿子观感重新好了几分。
目光转向薛白,李隆基脸上挂起很好相处的笑容,莞尔道:“又有人来争了,看来你这小子的炒菜,很能勾人肚里的馋虫啊。”
杨慎矜勐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僵立当场。
他忽然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薛徽则是苦着脸道:“圣人,臣不像杨中丞胡言乱语,这就是臣那兄弟的儿子,出生时有家状,走丢时有报桉卷宗,都是陈年往事,做不得假的……”
众人听得这一本正经的说辞,心中已信了三分。
咸宜公主李娘却是童孔一张,满是震惊。
假的。
全是假的。
他们所有人都在欺君!
她恨不能张口喊出来,却只能忍住,心知某些事只能在暗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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