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令诚心想,还是得尽快赶上圣人,随驾去川蜀,就像是晋室南渡,留在北边的肯定更危险些。
正恍惚着,突然又听到了袁思艺扯着嗓子说了一句。
“边令诚接旨。”
“奴婢在,奴婢领旨。”
“右监门将军边令诚植性谦和、执心恭懿、弥彰勤励,迁知内侍省事,加骠骑将军,掌宫闱管钥……”
边令诚只惊喜了片刻就已察觉到了不对,再听到“掌宫闱管钥”几字,顿时脸色煞白。
袁思艺却已把圣旨往他手中一递,道:“去办吧。”
“奴婢领旨。”
这是边令诚过去最羡慕的差事,如今却觉得烫手得很。
他先是去了内侍省,安抚了那些猜测纷纷的宦官们,并宣布了任职。
过程中,他能够感觉到太子一党正在努力隐瞒圣人逃跑一事,稳住长安局面。
忙了小半天,很明显地能感受到,宫城内外,人心安定了许多。太子摆出监国的架势,至少是维持住了秩序的稳定。
然而,当边令诚再去找袁思艺,却是始终没找到。直到听闻一個消息。
“袁将军已经押着内帑的财宝出城去了!”
“什么?!”
~~
大殿内无人,李琮特意把旁人都驱了出去,独自站在御榻前,伸出手摸了摸那鎏金扶手。
忽然,有人入内。他迅速回过身,发现进来的是边令诚。
彼此立场其实是对立的。李琮是由薛白辅佐方得以入主东宫,边令诚却一直在迫害薛白,因此,李琮立即警惕起来。
“殿下。”
边令诚却显得非常恭谨,小心翼翼地禀报道:“奴婢来是想说,袁思艺逃了,且还带了内帑的许多宝物。”
“你怎不逃?”李琮问道。
“奴婢……被抛下了。”边令诚略作犹豫,答道:“他们想要留下奴婢监视殿下,可奴婢认为,殿下才是大唐社稷的柱石。”
李琮瞬间明白了边令城的心意,却不作表态。因为担心接纳了这样一个品性恶劣的宦官,会引起他的支持者们不满。
“奴婢欲助殿下守住长安、守住大唐,此心亦诚,天地可鉴啊!”
“你迫害薛白,还敢信口开河?!”
“没有,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啊。”边令诚磕着头道:“奴婢深知殿下欲守住长安,必得薛白支援……奴婢近来还查到了他的身世。”
李琮正要将他踢开,闻言愣了愣。
许多事,他其实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心里不信,而且以他的处境也顾不上那些。
“你是说,他真的是?”
“确是废太子瑛的儿子。”边令诚当即应道。
他近来确实在查薛白是不是李瑛之子,但根本没有查到任何证据。之所以与李琮如此说,自然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
边令诚没有文才武略,只是一个侍候人的奴婢,最擅长的就是揣摩人心了。
李琮有四个儿子,都是过继的李瑛的血脉。那么,若是薛白也是李瑛之子,李琮往后便愿意传位给薛白吗?绝不可能。
所谓生养之情,生也好、养也罢,无非是父子关系的建立与心理认同,简单地说就是“感情”二字。即便是李琮的四个儿子之中,李俨、李伸因收养之初年纪略大了一点点,受到的关爱就是没有李俅、李俻多。
李琮作为庆王时就一心想把嗣庆王之位传给李俅。因为于他而言,李俅就是他最喜欢的亲生儿子。
薛白却是谁?一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外人……
边令诚敏锐地感觉到了李琮心里渐渐生出的忌惮。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当年,圣人就是这般开始忌惮太子李亨,让一些人得以通过打压太子而青云直上。
“好教殿下知晓,圣人之所以命奴婢‘迫害忠良’,便是确定薛白是废太子瑛之子,其人所作所为,皆有不可告人之图谋……”
“圣人确定?”李琮挑了挑眉。
“是。”边令诚道,“殿下若不信,可召杨光翙,一问便是。圣人身边的高力士、袁思艺亦对此事知之甚详。”
李琮已不可能去问高力士、袁思艺,可心里已确信了几分,由此,恐惧也加深了几分。
“薛白亲近殿下,想必是心里一直视殿下为伯父……”
“闭嘴!”
李琮叱喝一声,指着边令诚,怒骂道:“休以为我不知你这贱奴打着何等心思,敢离间我与薛白,死吧!”
他很清楚,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与薛白反目成仇,眼下他还深深地倚赖着对方。
“奴婢不敢!”边令诚道:“奴婢一开始便说,殿下守长安、守大唐,需靠薛白,又岂敢离间?奴婢只是一心为殿下着想,为殿下长远考虑啊。”
李琮俯下身,咬着牙,轻声问道:“怎么?伱是在劝我传位于他不成?”
“殿下倚重他,可……只倚重他吗?奴婢放眼看去,如今殿下身边,杜有邻、元载、袁履谦、颜季明,可皆是薛党啊。”
一句话,李琮终于沉默了。
边令诚跪在地上用膝盖走了几步,掸着李琮的鞋面,道:“殿下身边,必须要有奴婢这样,纯粹忠于殿下之人啊。”
看着地上殷勤的身影,李琮想到了李亨身边的李静忠,听说曾差点活埋了薛白……诸王攥取权力的路上,似乎总免不了有这样的奴婢。
就像粪池里,总是少不了蛆。
~~
时近傍晚,已有更多的消息从东边传回来,潼关失守的消息渐渐为更多人知晓。
好在朝廷也在全力稳定着人心,张榜布告,宣扬着河北与洛阳的大捷、安禄山已就擒,表明这是叛军的垂死挣扎。
渐渐地,城中局势安定了一些,至少在有条不紊地准备迎战了。
“闭了城门就能稍歇了吧?”
忙了一夜一日的杜有邻在尚书省内坐下,捶着酸疼的腿自语着。
杜妗有很多官场上的事不方便出面,正需借着杜有邻来一展拳脚,闻言当即便皱了眉。
“阿爷未免太不上进了些。”
“什么?”
“女儿一番谋划,便是把阿爷扶上相位也有可能。当此危急存亡之秋,阿爷却说要歇?”
“相位?”杜有邻摇头道:“我不擅变通,不可为相,不可。”
杜妗当即将一叠公文推到他手中,道:“岂是真需你做什么。”
“你这是在羞辱为父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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