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明知道抹不掉这一缕皱纹,却还是傻傻地把所有钱财都给出去。
“奴家……..拜见薛郎。”
庞三娘走到了薛白面前,再拜,不敢抬头。
薛白也没催促,她等了好一会,才缓缓抬起头来,显出那张老脸,蓦地眼睛一酸,哭了出来。
“就由她来演崔夫人吧。”薛白道。
庞三娘一愣,只觉恍在梦中。
“对了。”薛白又道:“台上的妆发也由你来做。”
庞三娘打了个战栗才回过神来,激动到以手指天,应道:“奴家绝不让薛郎失望。”
薛白一看就知她有人生追求,会拼命做到最好。
他心里却在想,教坊与春闱一样,他带着春闱举子闹事也好、写个戏文来挑人也好,都只是暂时打破了旧的规矩。多出几个及第的士子,多出几个戏剧演员,不是什么大的改变。
就像是往湖里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涟漪,也会慢慢平静下去。但要改变世道,就是要有精卫填海的耐心和毅力。
黄晦俯下身子,道:“薛郎且看,接下来四位可是最出挑的。
“是吗?”薛白目光看去,确实见到四名美貌女子上台。
“这是任家四姐妹。”黄晦笑道:“吐纳清婉,收敛浑沦,薛郎觉得如何?依老奴看,一个演莺莺,一个演红娘,一个扮男装演张生,再添一个婢女的角,岂不美哉?”
如他所言,这任家四姐妹确实都是第一等的美貌,嗓音与歌艺俱佳。但他隐约感到,她们并没有在认真唱歌,只在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对视之间,羞涩而笑,秋波暗递。
黄晦一瞧,顺势递话道:“排过了戏,薛郎还可请求圣人将她们赐于你,又是一桩佳话。”
这种宦官很擅殷勤,一直带着笑意,不等薛白说话,已让杜五郎将她们的名字记上。
反正不是现在就确定角色,薛白倒也无所谓,只是确实还没找到特别满意的演崔莺莺的人选,已稍有些不耐。
时近黄昏。
今日的选角差不多就要结束了,仪门处忽有宦官与婢女的呼叫声响起。
“姑娘不可。”
“让我唱…….”
有小女子娇呼了一声,虽只三个字,声音如黄莺出谷,极是动听。
庞三娘一听,快步赶出,万福道:“薛郎,那是如今教坊最好的内人。”
薛白遂站起身来向那边看去。
黄晦当即变了脸色,警惕地往那边挥手,示意小宦官将那位拦住。
可惜,一个红衣小女子还是提着裙子跑了出来。
“念奴!”
“快拦住她!”
黄晦急得喊出了声。
这个小内人,乃是左教坊万里挑一准备着上元节要到御宴上献歌舞的绝色,关系到他与教坊使的前程,如何能让薛白挑走了?
“别拦我,为何不给我唱新曲?”
念奴被拦在了仪门处,颇有些不满,向这边看了一圈,目光落在薛白身上。
她豆蔻年华,梳着荷叶髻,穿着红色舞衣,双臂挽着彩练,有着玉一般的肌肤。
这是个白玉无瑕的小女子,气质活泼像百灵鸟,声音婉转像夜莺,更难得的是,她小小年纪就有属于她的独特气质。
娇。
虽只看她一张脸,却能让人感觉到她浑身无处不细腻光洁。她身材玲珑,其实是灵活的,却能让人感到她娇滴滴的。
像是初春发出的第一朵花瓣上最嫩的一点尖儿。
念奴?
薛白听到了这个名字,忽然想到一个词牌名,念奴娇。
他不知是不是,但有个直觉.…....眼前这女子,或许就是这个词牌名的来历?
若是有一女子可因她的娇美而成为一个曲名的起源,也唯有她这般了。
“奴家能唱。”
念奴大概猜出哪个是薛白了,趁还没被带走,径直开口唱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她是唯一没有依着西厢记的戏文准备的一个,但那空灵的声音一起,竟然直接就盖过了所有人。
薛白这才明白为何颜季明会叹惜“音律之事看天赋”,其实是有些残酷的。
“快,带下去。”黄晦慌忙打断了念奴的歌声。
“别……”
念奴只唱了两句,已被拖了下去,仓促间以有些哀求的眼神看向薛白。
薛白不知她为何想唱这个戏曲,却知她确是最出色的人选,遂道:“黄内官,我想选她唱戏文,不知可否?”
“薛郎莫怪,此事老奴无法决定,得问过教坊使才行…....”
黄晦话音未了,有小宦官慌忙赶来,禀道:“黄公,韦郎来了,与薛郎的同伴起了口角,发了大脾气,说要到圣人面前告御状。
“又出何事了?!”
“也就是……就是……争抢张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