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山河表里、地势险峻,北有长城,南有黄河,东有太行,西面除了黄河还有戈壁大漠。
且由于长期与外族交战,河东民风彪悍,无论胡汉,妇女、少年皆可骑射,境内有弓马娴熟的昭武九姓和沙陀族,是很好的兵源。
故而,王忠嗣哪怕只是稍微察觉到安禄山不安份,也不敢轻易把河东节度使让出去。
守住一个官职很难,虽然如今让李隆基对王忠嗣的猜忌消了大半,但其实还是不放心王忠嗣管兵权。
安禄山则只需要让王忠嗣离任就算赢了,往后总有办法一点点把河东拿到手。
薛白近来日子过得不错,本可以不管这件事,不幸的是他知晓得太多,若是不管,反而睡得不安稳。
李隆基这两日心情不错,每日都会听安禄山述职。
其实契丹与奚人那些事他听得也差不多了,只不过安禄山总能奉承得他开心,让他愿意召见。
但另一方面,杨钊的提醒也稍稍有一点影响。
这日,酒到微醺,李隆基以玩笑的口吻,笑道:“胡儿为何还找借口滞留长安?真想看朕罢免了义子,好谋河东节度使一职不成?”
安禄山正在殿中绘声绘色地说着边境形势,闻言无辜地瞪大了眼。
“还兼一镇节度使?胡儿不行的,圣人明鉴,胡儿是病了才在长安多留了一阵子。”
“哦?得了何病?”
“胡儿的肚子越来越大,腿上的皮也烂了,大夫说是长疮,又说得了甚消渴病,留在长安治病。”
说到这里,安禄山难得悲伤起来,忽然郑重了不少,道:“陛下,恐怕臣只能再为陛下守十年边镇了,见不到陛下与天齐寿,故而每次回长安,臣都想多见见陛下。”
这一番话极为真挚,李隆基不由站起身来,道:“唤御医来。胡儿还年轻,岂能说这等丧气之言?”
很快,御医赶到殿中,仔细给安禄山望闻问切,还查看了他腿上的疮。
“回圣人,确是消渴病,所谓‘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溢,转为消渴’,消渴病久,生痰浊、瘀血,阻碍气血运行,使身体失于濡养,顾而安大府的肚子愈大,皮肤生疮。”
李隆基踱着步,道:“朕年过六旬,尚无病症,胡儿这般年岁,何至于此啊?”
“寻常人,自是比不得圣人龙体。”
“务必仔细给胡儿诊治,用世间最好的药。朕还要重用他,岂可视功臣病重而不见。”
“遵旨。”
这日,待安禄山退下去了,李隆基还在感慨,向高力士道:“将军看看胡儿,再看看朕,差得太远了啊。”
“圣人随玄静真人学了养生术,与天齐寿,看着一日比一日年轻了。老奴如今教导了几个小的,待老奴没了,好服侍圣人。”
“如何连高将军也伤感了?”李隆基拍了拍高力士的肩安慰,心情却还不错。
他近来难得勤政,这日又召见了李林甫。
这次,李隆基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李林甫眼睛浮肿,脸色透着一股衰老之气,远不如他。
此时再想到杨钊那些话,他愈发不以为然起来。
大唐有他这样一个长寿而英明的君王,岂还会担心一个胡儿是否兼领节度?
另外,李林甫心里但凡有点数,都知道太子废立与否,与其人关系不大。
“今日召十郎来,陇右最新的战报,朕已看了。石堡城的后续,哥舒翰处理得很好,没有因王忠嗣不在而出纰漏,甚至比过去还要好。”
“是,王忠嗣是圣人义子,行事难免有些固执己见,又顾忌良多;哥舒翰是胡人出身,天性勇武,又只知忠于圣人,故而圣人指哪,他便打哪。”
李林甫也没完全只说哥舒翰的好话,话锋一转,又道:“当然,胡人不知礼数,哥舒翰每打胜仗,好屠尽蕃民,以示威慑,有伤天和,故而战报上杀敌人数比王将军攻城数月间杀敌还多……..”
李隆基手一挥,不认为这是坏习惯,反而更喜爱这一员大将。
这一对比,他又回想起王忠嗣这个义子不听圣旨,不攻、缓攻石堡城的傲慢。
“战事既了,召哥舒翰、安思顺等人述功献俘,让朕见一见河陇猛将。”
“遵旨。”李林甫见时机差不多了,又道:“王忠嗣之威望,足可担任兵部尚书,圣人只需问麾下诸将便知,谁人不敬服他?”
恰是知道四镇将领们个个崇拜王忠嗣,他才这般说。
果然,李隆基眼中精光一闪,尽罢王忠嗣四镇节度使之职的心思更加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