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王忠嗣叉手作揖,深深行了一礼。
“如此,盼一切如殿下所愿,待我解除四镇兵权之后,圣人也能放下对殿下的猜忌。”
“义兄……”
李亨还想安慰,王忠嗣已经转身走了。
他想追上去,但想到义兄最后那一句话,却犹豫了一下,终于停下了脚步。
听得出来,王忠嗣已是心灰意冷,不想再争取河东节度使了……如此,这些东宫重臣不想着推他这个太子出来顶罪,也就以罢了四镇节度使告终。
从此,东宫一败涂地,唯留太子的一点点声望。
这也是没办法的,一年一年地挣扎了,终究只能如此大败蛰伏,卧薪尝胆,以待将来。
“义兄,我无能,保不住你……”
思及这相识以来的三十余年岁月,李亨亦觉心痛。
王忠嗣牵马出了东宫,抬头看着漫天的小雪,一瞬间反而觉得轻松下来。
一切都结束了,压在心里的一颗巨石也卸了,他往后将不再管大唐边陲的战事、将士们的前途,也不必再忧虑大唐的将来。
从此,只管自己活得舒坦便好……这是自他九岁时阿爷战死至今从未有过的念头,很是开怀。
下一刻,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无所适从。
此时已近傍晚,远处传来了暮鼓声,东面的长街上涌过从兴庆宫出来的人群,很是热闹。
“将军!”
忽有人大喊了一声,王忠嗣转头看去,只见是自己麾下的一名部将田神功。
他淡淡点了点头,却见田神功往东面招了招手,不多时,薛白策马过来。
“王将军,好巧?”
“巧吗?”
王忠嗣反问了一句,隐隐感到薛白对他已不是那事不关己的态度。
“喝一杯吗?”薛白问道,“今日心情不爽。”
王忠嗣本待拒绝,莫名却是点了点头,道:“也好,喝一宿吧。”
……
酒是在丰味楼后院的一个雅间喝的。
王忠嗣落座,先痛饮了一壶,方问道:“听闻今日杂胡要认贵妃为母,薛郎可阻止了?”
“没有。”薛白道:“圣人心意,谁能阻止。”
“可惜了。”
“看来,王将军也没能劝说太子低头,消除圣人对一国储君的戒心。”
“是啊,没能说动。”王忠嗣叹道:“他有他的苦衷。”
薛白没有再讥讽李亨,也没再挑拨,小小地抿了一口酒,叹道:“很挫败吧,觉得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
王忠嗣自嘲一笑,又端起一壶酒。
他觉得丰味楼的酒不错,比别处的浓烈,可供痛饮。
“将军信天命吗?”薛白只喝了一口,却有些狂了,抬手指天,道:“我有神仙术,与李长源说过,我说安禄山必反。”
“什么神仙术?天宝三载,我北击突厥,见安禄山养寇自重,便数次上言他有异志。”
“将军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何?斗倒宰相、太子?我不过一介白身,能有何好处?不过是想阻一阻这胖子罢了。可阻不了,今日便眼见着胡儿一舞,不舞破中原不罢休,耳听着他一声声‘阿娘’‘舅舅’,仿佛听到他称王称朕……”
“薛郎醉了?”
“是吗?我酒量是浅。”
“半杯?”
王忠嗣转头看向薛白,忽眯了眯眼,仿佛从这少年的眼神中看到一丝真诚。
他难得郑重了几分,道:“安禄山即使有异心,想来也掀不起什么大波澜。”
“也许吧,毕竟圣人威望无比。”薛白赞同地点了点头,末了,道:“不过,东宫被削得太厉害,往后如何就不好讲了。”
“你真的醉了。”
王忠嗣沉着脸喝止,眼神却浮起一丝阴翳。
他心情愈发差了,那种卸下担子后的轻松荡然无存。
薛白摆了摆手,道:“不谈国事了,我还年少,登科后再理这些不迟。”
“我却老了啊。”
两人喝了许久的闷酒,王忠嗣越喝越清醒,转头一看,见薛白端着酒杯不饮,发呆想着事情。
他想聊些什么,又不愿聊国事,遂道:“薛郎曾答应过,我打了胜仗,送我一首诗词。”
“不送也罢。”
“为何?”
薛白一本正经地道:“王将军软弱,重私谊而轻公义,配不上。”
王忠嗣转头看去,恰好薛白也转头看他,补了一句。
“我真心觉得你配不上。”
“哈哈,如何才配?”
“今日胡儿认母,哪怕暂不得河东,但只要罢了王将军之职,从此他必一帆风顺,我一小人物改变不了。但若要有所改变,其实只在王将军一念之间罢了。”
“一念之间?”
“不错。”薛白忽然饮尽了杯中之酒,这次是真的醉了,放高了声音,道:“将军一念生,一念死,一念间天下苍生或将大有不同。”
他双脸泛红,显得与平时完全不同,竟是颇豪放地拍了拍王忠嗣的肩。
“配不配得上这首词,也是在这一念之间……”
大家的关于剧情的反馈我看到了,放心。这一段剧情,本来就是李林甫对付太子的最后一个阶段,属于两个势力的决战。所以这几章铺垫的比较多,人物立场要先疏理,大家没看到剧情冲突,都在随着人物理解他们的想法,自然会烦,后面就好了。在这段之后,就是右相对付东宫的剧情结束,时间线正好开始科举我都安排好了今天写到现在,也写了1万字,求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