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如今,磨都没拉完,您就要杀驴了,不怕寒了众将士的心吗?”
“要死,死我,别坑我大哥!”
“他死了,谁跟您打仗?”
“蠢熊,瞎眼猴?还是病榻上的昼虎?没我大哥,你拿头去打李续宾啊!”
……
声音喋喋不休。
两个人一个站在帐内,一个站在帐外。
一灯如豆。
陈玉成手里抓着一卷《丹元子步天歌》却没有看进去的心思,没有风,但是房间里灯芯不住摇晃。
帐篷一角勾勒出的是一头四肢粗壮如柱,尖牙参差,鬓毛如针的天狗影子。
天狗影子不住嘶吼,龇牙咧嘴欲择人而食,咆哮却又发不出半分的声音。
古代《山海经》有云:金门之山,有赤犬,名曰天犬,其所下有兵!
郭璞注曰:“《周书》云:天狗所止地尽倾,余光飞天为流星,长数十丈,其疾如风,声如雷,走如电。吴楚七国反时过梁野。(郭璞,葬经的编撰者之一,司马篡晋的那个晋朝,首席风水大师。)”
这些说的就是陈玉成灯火中的倒影。
大天狗妖!
陈玉成养出的绝世凶物。
堂堂天王,又怎么可能没点牌面。
帐篷外的男人,持一杆子大枪站定,腰背挺拔,左手攥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人头张口,怒目圆睁,嘴巴里半是软话,半是狠话,骂着陈玉成。
片刻。
“刘枪林,你也是这般想的吗?”
陈玉成声音透着无尽寒意,直呼手下名字道。
“不敢。”
刘枪林头一勾,不敢!而不是没有。
“我替您拔了四海儿的舌头,对了,他的人头我已经带来了,将军,你真的不看上一眼吗?”
刘枪林嗓子像是呛进了一口北地的冰雪,透着难言的冷意,如此说道。
指头如铁钩。
哐当一声,大枪丢到一边,五指生生抓住了这颗昔日最好兄弟的脑袋里那一截鲜红的舌头。
“四海儿,别说了。”
他猛地一扯,孤零零的人头痛苦叫唤一声,嗷!舌根带着粘稠的黑红,被一把扯断。
虎躯微颤,虎眸沾染泪水。
刘枪林哽咽道:“是我对不住你,四海儿。”
人头怒目圆睁,嘴巴犹在开合,脸上满是怨毒。
半晌。
幽幽一声长叹。
“这一战后,给你个机会——一个活命的机会。”
陈玉成如是道。
像是有万顷重担压在肩膀上的身子,猛地一松。
刘枪林小心翼翼替人头擦拭脸上的血污,然后将兄弟人头捧在怀里,才慢吞吞勾下腰来,把丢在地里的长枪捡起。
铁枪大将刘枪林!
沧州无敌刘枪林!
箕水星豹子头刘枪林!
太平军席卷天下,刘枪林带枪投效。
入英王麾下三年,期间大疮七者,小疮无数,于今夜,死战湘军大将李续宾第二个夜晚,他头也不回,奔出王账,奔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