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锤赞许点头,“此为正理,夜长梦多,的确宜早不宜迟!”
言罢二人又说了几句细节,便吹灭了昏暗的灯,悄然消失在了夜色中。
冬日的白昼来得极晚,就像一个不愿意起床的懒汉。
天色方明,令狐衍才刚刚在美妾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就收到了府上管家递上的拜帖,“老爷,安东王送来拜帖,邀您叙话。”
令狐衍缓缓穿好衣服,心头对慕容锤请见的缘由心知肚明,定是因为此番慕容龙的消息而慌乱,想要从自己这头打探些消息。
不过不管陛下接下来会如何处置,慕容锤现在还是实打实的安东王,他虽为绣衣令,但也不好真的将姿态拿捏太过,平白结怨。
于是他穿戴一番,连饭都没吃,便骑马出了府门,来到了与慕容锤会面之地。
而于此同时,太子薛锐也主动入宫,向梁帝汇报对四捺钵弊政的整改情况,与后续改良方略。
冬日的白昼很短,位于大夏北境之北的梁都更是,正午转瞬即至,而后没过多久,暮色便开始渲染自己的存在,散发着愈发厚重阴沉的威压。
当天地间的洁白和污浊都被绝对的漆黑遮盖,梁都又进入了一个看似和往常一样的冬夜。
人们吹灭了灯,裹着被子,躺在炕上,准备用安睡对抗这难熬的寒夜。
宫城外的杀牛巷,巷中路上有个小小的水洼。
积雪消融,再混杂着人们脚底的泥泞,化作脏污的水,将其蓄满。
这黝黑的污水就这么安静地蓄在水洼里,如同这梁都城般死水微澜。
一只大脚忽然从天而降,踏在其上,将水洼里的水踩得水花四溅。
死水剧震,还没来得及平息,又一只脚踏了上来。
急促的脚步声接连响起,如风穿过这死寂的小巷,朝着宫门飞去。
与此同时,寒风在城外呼啸,咆哮声遮掩了大队兵马的行进声响。
他们奔行泥雪混杂的大道上,也奔行在封妻荫子的征途中。
接近梁都,那高大得不可逾越的城门,在悄然间翕开了一道缝隙。
就仿如巨兽抬起的一丝眼皮,更好似上天给予的一线生机。
队伍不带一丝犹豫地冲入城中,不多时,火光、骚乱和喊杀声,便出现在怯薛卫的大营中。
宫城内,那名被薛锐培养多年一直不曾启用的死士,在冒死带着心腹打开了宫禁的一处掖门之后,喊杀声也在这安静了三十多年的宫禁之内响起。
慕容锤尽起族中如今能战之人,护卫着薛锐和他的死士,朝着皇宫的正殿发起一往无前的冲锋;
宇文云亲自带着宇文家那私自入京的军队,冲向怯薛卫的大营,要以群狼死死拖住怯薛卫这头猛虎,为他父亲报仇雪恨;
薛锐身披甲胄,在人群中冲锋,目光坚毅而决绝。
他本身就是太子,所以并没有照猫画虎般去分出人手袭杀穆王,而是聚集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要的就是一战功成。
一步一步,他渐渐接近了父皇的寝宫。
他看到了正殿的灯火,看到了视死如归的禁宫侍卫,看到了门口太监们慌乱的脸。
他在刀光剑影之中,在太监们的惨嚎奔逃下,踩着侍卫们一个个倒下的尸体,终于推开了大殿的门。
他的目光,看向大殿中,对上了那个高坐龙椅的身影。
那个曾经高大威猛,如今苍老虚弱的身影。
梁帝看着一身血污的薛锐,脸上却没有半分的惊惶,反而带着一种欣慰的释然,“原来是你,还好是你。儿啊,你终于来了。”
薛锐皱起眉头。
梁帝微微一笑,“如果穆王把你逼到这个份儿上,你依旧不敢动手,不敢豁出性命去搏一把,那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他坐在宽大的桌子旁,看着提剑而来的儿子,脸上没有半分被逼宫的慌乱,有的只是平和与欣慰。
“大梁和南朝不一样,南朝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他们身上脱不开的枷锁,但我大梁豪杰,自幼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只信强者,所以,我大梁需要一个如猛虎一般的君王,才能震慑那些各怀本事与心思的群狼。”
他再度朝着薛锐点头,“你终于有勇气迈出这一步,朕很欣慰。”
他缓缓起身,来到龙椅前的台阶上,丝毫不顾忌帝王形象地坐着,而后更是拍了拍身旁的空地,“过来吧,让你我父子最后说说话,也让父皇把该交待的事情交待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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